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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V陌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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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03 66804 37

《路从今夜白》 作者: 墨舞碧歌

写在开篇之前:关于蝴蝶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有那么一个人,你非她不可?那人也许无关美貌也许无关身份更也许无关能陪伴你多久。却偏是你的今生无悔。
  你的,天下无双。
  如果有,那么牵起的双手,就请不要再放下。
  很多年前,王菲褪尽一身华丽,甘愿在北京那个四合院里洗衣烧饭倒痰盂,平凡而快乐着。数载后,她与那人曲终人散,林夕为她写一首蝴蝶。即管,在那张专辑里,蝴蝶并无大红大紫。
  一阙蝴蝶,唱尽坚强与落寞。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原来,流年终究不堪细数,开到荼蘼即花事了。
  原来,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像你我的爱。
  
  文里。
  周怀安说:夜白,夜白,你是真正属于我的了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这般滋味。
  路悠言说:小白,我们的爱情,宛若旅途。列车站站而过,原来风景再美,也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刻。我在快乐里恣意,以致分离一刹,竟来不及跟你说那教人说过千遍的话。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无情未必就是决绝,我只要你记着:初见时彼此的微笑。
  顾夜白说:言,你怎么不知道,当你眼睛闭上的一刹,我的的世界也到了尽头。
  章磊说:言,这一辈子,我再也不看任何画展。梵高,莫奈,毕加索,不。那年我已在G城看到过最美的一帧画《蝴蝶,不必飞过沧海》。
  是的,谁说,蝴蝶须得飞过沧海。刹那芳华,不也风情恰好。
  所以,我破茧成蝶,不为重生磐涅,亦不必飞渡沧海,只求曾与你相遇,哪怕翅断命折,溺死在你的怀。
  这是篇一分悬念二分小白三分虐心四分情深的文。
  许是贪心,小小的蝴蝶想诠释的东西太多,譬如初恋,譬如爱情,譬如唯一,譬如珍惜,譬如生命。如感笔涩文闭,请你见谅。
  余话不再,谨以小文送给那几个人,谢一路的陪伴。送给一直以来看文的你们。送给经历过初恋与即将经历初恋的你们,送给守望爱情的你们,送给有想要珍惜的人的你们。
  如果有一天,一些人不经意翻开它,看到里面隐约重合的影子,望能招你们淡淡一笑,时光流逝,人海陌生,当是曾经不再。

(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文。。只是想把我喜欢的文分享给大家,这篇文有点老了,但就当是一种收藏吧!)
回复(37)
第一话  会做提拉米苏的古怪小招待
  “一,二,三。”章磊凤眼轻睐,随手把骰子扔到桌上笔筒里。
  抛物线牵起漂亮的弧度。
  骰子落下一刹,店内传来当啷一声响,清脆无比。
  典小二拿手盖了眼睛,道:“噢!卖嘎的!又摔破一个。”
  “下班时间到,走吧。”章磊道。
  典小二抬腕看看表,愣了:“因着大人你‘节俭’的缘故,你这房间一样显示时间的物事也没有,你怎么知道什么时辰了?我不过去了趟旅游回来,老板,你就通神了?”
  章磊浅浅笑道:“三天下来,惯例,她必摔破一个碗碟才肯下班的。”
  小二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天,你做什么聘用她。”
  这话的愤怒程度绝不啻于质问“你为什么要娶她”。为平息心爱员工的怒气,章磊很配合地做出沉思状。嘴角却不经意勾起丝笑意。
  会请那个人,纯属意外吧。
  那天,咖啡店也快打烊了。偏偏她就闯了进来。
  “我应聘招待。”她歪头再看看手中的招聘广告,想了想,大概终于挑着她能胜任的,遂一锤定音。
  “拿点本事出来。”他看她一眼,不算美,中人之姿,但眉眼弯弯,甚是讨喜。
  她两眼弯成个问号状,问:“招待也要特殊技能啊。”
  他淡淡道:“那小姐请便吧。”
  她说,“好吧,我会做提拉米苏。”模样有点委屈。
  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清他为何会请一个会做提拉米苏却好罐子破摔的小招待。
  提拉米苏,小二会,店里的点心师会,当然,他也会。
  那天,她的提拉米苏甚至做得有点苦,他却尝出了思念的味道。倒是自个矫情了,不是么。
  
  第二话  四缺一
  夜色。满街灯光繁华,车辆往来纷沓,人亦熙攘。大街璀璨如虹。
  从咖啡店出来,路悠言轻靠在街道旁的灯栏杆子上,看着店铺对面那栋大厦,嘴角微微泛起一笑,心里藏掖着一个小秘密。
  这栋大厦的人大都喜欢光顾这间叫时光的咖啡厅,她总能或多或少从员工的碎嘴里听到一点有关那人的消息,然后把它放在心上。晚上,回到出租小屋,再慢慢回味。很少,不够应付思念。只是,总归是好。
  一月前,从那家外贸公司跳出来,进了这间咖啡店,这决定真是英明万分。
  “妈妈,你看,那边有个怪姐姐。她在咯吱咯吱自个乐个什么劲儿?”小男孩扯着妈妈的裤管,一脸好奇。
  “这孩子,真没礼貌。快走。”
  悠言吐吐舌,朝那还频频回头的小孩做了个鬼脸,那小男孩吓得哇的一声,躲到妈妈的怀里,走远了。
  她挽着小手袋,继续她的傻乐工程。
  嗯。回到G城三个月了。刚开始,做起老行当。在外贸公司做事。差不多两月过去,她负责的那笔订单还是搁在原地,见不着进展。
  Frankie那鬼子禀承犹太人鸡蛋里拣骨头的优良传统,硬是把已臻完美的样品看出数十个问题来,倒也不得不服他。好不容易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战,谈到大批落订的份上却又杵在付款方式那里。鬼子要求用信用证,经理却坚持电汇。待得磨破嘴皮劝服客户电汇结帐,偏偏订金的问题谈不拢。鬼子只肯交20%,而经理却死活不肯非50%不成。这下可好,谈判破裂,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连同事Mandy也替她着急起来,劝她先搁着这笔订单,转攻其他有希望的。她却没事儿似的,仍不急不慢两边,心思似并不在此。似乎不拿这个月的奖金并不要紧,影响到自个季度业绩也没关系。
  其实,Mandy又怎么会明白,她微微叹了口气。倘若有些事没发生,她也会冲劲十足的工作,尽管很久以前就笃定不做女强人为生活所累,但人生在世,怎么着也要实现一遭自我价值。只是,有时候有些东西又可曾由人半分。
  不过一来二去,倒与Frankie熟络了。一起吃下午茶的时候,悠言说:阁下的‘专业’我佩服。
  Frankie说:我更喜欢你的不专业。
  悠言一脸黑线,道,滚!
  Frankie笑道:Yan,听说你辞职了。要来我的公司不?
  悠言忧郁了:一边玩去。你不是说我不专业么。
  Frankie认真道:你不知道阿拉伯人可以娶四个老婆吗,我们那边的,英国的,法国的,我这不还刚缺了一个,你——
  悠言说:F君,你去给我叫一杯大号特饮。
  Frankie愣了:为什么?
  悠言道:拿来浇你。
  Frankie大乐,又问为什么。
  悠言语重心长:老娘再不专业也没忘记你是犹太人。犹太人跟阿拉伯人叫一个水火不容。仨老婆加你凑一桌majiang刚好,四老婆有你受的你就等着做端茶的小宾吧。
  Frankie大笑,喷了,一头磕上桌子,悠言无奈,摊上这样的极品她还有什么好说。
  回G城,和一老婆四缺一的古怪犹太人成了朋友,不算赖。
  
  第三话  情人独无双(1)
  再看了一眼那栋大厦,才慢慢踱上车。
  一二零大厦,G城最高的建筑物,夜色中,霓虹不熄,凌云浩瀚。
  G城最负盛名的企业的总办事点都云集在这一百二十层里。从这里走出的,又岂止是简单的白领,而是决定着白领命运的人。
  那人,便是这其中之一,坐在最瞩目的位置上,俯瞰众生。
  这个时间,他下班了吗。他在做着什么。
  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想了。再想,心情那叫一个疼痛。
  悠言晃晃小脑袋。G城的公交是出了名的拥挤和乱。今晚的巴士,人还不算太多,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任思绪云游往事。
  突然想起数天前跟Susan闲聊时扯到他们这一届的人事。外语专业,还是不免落入俗套,几乎70%以上的人都干起了外贸翻译这行。
  而在翻译一行里混得最出色的莫过于方影与周怀安。同声传译,几乎包揽了G城所有的外交峰会和跨国商务洽谈。阳光下最灿烂的职业,他们演绎得至善臻美。人生到这份上,似乎不该有遗憾了。
  周怀安么?脑中滑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竟是难受得突然一窒,复又快速地跳起来,抚着胸口良久,才平复下来。
  只因,有周怀安的地方,定当有着那人。
  讨厌。讨厌的一百次方。
  怎么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到他身上来。
  顾夜白,那个惊才艳绝,淡漠又疏冷的男子。
  想起那天和Susan的电话。
  末了,Susan叹口气,道,“言,还记得周秦么?”
  “才子?怎么了。”她笑了一下。
  周秦,G大的才子,也是他们那届的异数,毕业后成了编辑和作家,现在是名声在外。
  “听说,今年年初周怀安生辰的时候,周秦做了首诗给她。”
  “什么诗?”当时,她的声音平静,眉心却没来由跳得厉害。
  “前部分,记不清了,最后两句是,丛云本无定,今为苍山留。”
  闻言,手一颤,电话几乎从手中滑落。
  
  夜凉似水。
  窗外钩月如织,偶然传来夏虫的嘶鸣,所有的景物,都叫人的心急遽沉沦。
  时光仿佛溯回到四年前。那时,她还在G大念书,那时,她还和顾夜白在一起,那时,一切尚未发生。
  傍晚时分,两人会蹭到学校附近的荧山去看日落。他重瞳华光潋滟,手里拿着个写生本专心勾勒着,而她就靠在他背侧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花边新闻,乃至日月辰昏,可以由总统大选侃到某明星的小小派对。
  有时被她打扰得紧了,他眉一皱,薄唇凑到她嘴边含住了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喋喋不休。她眉开眼笑,小计得惩!爱极了他的吻,相濡以沫,他嘴里淡淡宛若青草的味道叫她安心。
  他何等的聪明,又岂会不知她的小小心思,作为惩罚却又忍不住满心爱怜的加深这个吻,直到满意的看到她脸上的红晕覆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第四话  情人独无双(2)
  有时,他故意逗她,任她说得口干舌燥,只是风淡云轻不动声色的作他的素描。她“老”羞成怒,遂凶巴巴的把他的本子夺过,就着页页景致斐然胡乱翻起来。
  本子前半部分的每帧画几乎都以云入景。这么简单的物事竟也绘画得姿态各异变化莫测,动人心魄。然,总观,却给人一种冷凝的感觉。
  后来的画,云的踪迹渐渐隐去,景物开始繁复起来,笔触却渐见柔和,恍惚间竟给人一种错觉,作画者在描绘这些景物的时候,似乎面带微笑,嘴里悠悠衔着半根青草,未惧时光流转,年华如殇。
  枕在他坚实有力的腿上,她晃着脑袋,问他后来为何不画云了。
  他淡淡道,“言,有时候我们见着云浮在半空,静静的不事活动,其实不然,它一直在飘移着,只是以我们看不见的姿势罢了。”
  “……”
  她似懂非懂的又晃了晃脑袋,动作活像小狗一头。
  耳边听到他轻轻的笑,隐着天日不见的宠溺。
  过了好久,在她以为早已没了下文眼皮渐重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他越发清淡的声音。
  “而现在我有你了。”
  仿若天籁。
  没来得及深究,便徐徐地阖上眼帘,睡去了。
  这一辈子,能在晴人的怀中这样睡去,即使突然沉进永世的黑暗,即使年华在十分钟老去,又何足憾。
  朦胧之际,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她的眼皮上满带怜惜地吻过。
  时间,就此停顿。
  以前不懂他所说,离开他以后,细细去忆他的一言一笑,终是明白了他话里的含意。
  他是如风像云般的人,从不曾为谁而驻足。可是,他却曾为她停下过,心甘命抵。
  丛云本无定,今为苍山留。今日,这个云一般的男子,却静静的陪伴在周怀安身侧,共数流年。周怀安的英文名,正是Jebel(高山)。
  闻说他们就像鱼与水,蓝天与微云,契合无间。
  手指紧紧抓着路旁的栏杆,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平复的心律又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铃声传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新的简讯。陌生号码,内容和名字却熟悉,微微跳动的荧幕写着:“悠言,你这人,怎么说?还真是该打。回G城几个月了,也不通知一声。还是Susan露了点儿口风我们才知道。明日是我的生日,想来,你也必定忘记了。明晚八时三十有聚会,算是为我庆生,只是几个老同学小聚,不可不到。时代广场十四楼“lavender”。谨候到来。许晴。”
  
  第五话  似是故人来
  和Susan一样,许晴是大学时候的室友。毕业后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G城,直到三月前回来,这一走竟是整整四年没见。
  当年,为了避开那人,自己隐匿行踪,除Susan在内极少几个人,几乎跟往日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络。这些年来,他们那一届的“好事”分子组织聚会也不在少数,却未曾出席一次,每回都是有意无意地从Susan那里探听消息。
  而Susan除怒其不争外,却也总心软,会透路点那人的消息给她。这次,没有周怀安,更没有顾夜白——只是几个老同学小聚,倒是没理由拒绝了。
  八点三十分正,lavender。
  轻轻拧开包厢的门,悠言是一呆二愣三苦笑。虽说几年不见,她怎地就该死的忘了往日的惨痛经历。
  许晴是G城人。还在大学的时候,某天向那女人打听一G城的店铺。她说很好找,因那一带只有为数不多的店子,挨间儿问问便知。待她找着那地方的时候却傻眼了,确是为数不多,三十多间而已。
  四年没见,许晴还是没有令人失望。确是几个老朋友小聚,她泪奔,前提是请自动忽略掉大厅中那数十号人。
  橘黄色的灯光,淡淡的钢琴协奏曲,都市白领优雅的啖着紫红色的酒液调笑闲侃,觥筹交错间的美丽与和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就这样打破了。
  当空姐的Susan此刻正在飞往土耳其的航班上,还有一些同学很早便离开了G城。除此以外,几乎他们那届专业的都出席了,有些甚至还附加了自己的伴侣。
  例如,大厅深处众人缭绕的周怀安和她身边的G大99届美术系天才,顾夜白。
  她的手还搭在门把上,早有一堆目光不期而至,石子空落碧潭,又岂能无波?好事者的眸光来回巡视在三人身上。
  四年,是个尴尬的数字,短不短,长不长,但也足够一些人残缺了以后,或是了后残缺。
  围城内外,也许不外乎是时间作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捕捉到昔日同窗或好奇或暗讽的眸光,怀安唇边浮起丝冷笑,冷笑过后是满心的震惊,实是没料到此刻会再见到路悠言。自两年前和身边的男子正式在一起以后,午夜梦徊,又何尝少想过一次这人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到如今,渐渐把这个人沉入心底的时候,她却出现了,如同幽魅。
  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料到那微动的情绪还是被顾夜白捕捉到,他修长白皙得近似妖娆的手轻轻滑过她的掌心,似是安抚。
  是的,什么逃得过他的眉眼,藏匿,这男子本就是个中高手。他可以寂寂无名在G大几近三载,却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名动校园。于他,似乎一切都有可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她的男人。
  忍不住看向他的侧脸,他墨拓般的重瞳里印着路悠言的身影,却是,波澜不惊,像在看待一个陌生人。这个认知教她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2013-07-03

第六话  纵使相逢应不识
  “夜白,夜白,你是真正属于我的了么?”怀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骤然塌崩,眼前模糊成那年秋日图书馆前落瑛缤纷的场景。
  她很聪明,且目标明确。想起宿舍那几个女生,她笑了。才智不够追求安稳,毕业后望当个办公室小白领,要不就是机关小职员,然后钓个稍好一点的男人便满足。
  倒也是。这世上真正有令人惊艳才华的又有多少个?外语系才女,她头上的华光不也有一半是经孜孜不倦堆砌而成的。
  可她也并非书呆子,至少她从不会在该歇息的时间还到图书馆去做那埋头苦干的事儿。只是,迄今足足一个星期,每到午休时刻她还是不由自主上那儿去了。只因某天无意中在图书馆自修室里探看到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顾夜白。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他进一步交往。
  可惜,她对他心心念念,而他对她不过是点头之交。
  该如何打破两人之间的这层藩篱?她向来自信,可连连数天,却生生驻足,只敢在窗外徘徊。
  寝室里那些女生的男友她是瞧不起的,想不到,如今竟也为一个男生这样的费煞思量。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这般滋味。
  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走进他的世界,她狠狠咬着唇瓣。
  徜徉了好一会,前脚几乎迈入图书馆之际,却骤然发现,顾夜白身边竟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她认得,顾夜白的女朋友,与自己同系的路悠言,普通平凡之极的女生,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她恨。
  那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顾夜白抿着唇,目光灼灼盯着路悠言,而路悠言却背对着他,整个儿的感觉冷漠又决绝。秋日的阳光似乎彻底断绝在透明的玻璃窗上,他眉目间竟是一片苍白。
  悠言纤瘦的背在微微颤抖,但终究没回过身来。
  怀安的眼睛狠狠攫住她。
  耳边传来他的笑声,低沉又无奈:“路悠言,我以为我可以不想你,却原来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
  好半晌,他的唇微微动了动,道:“可以抱你一下么?”
  她仍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一下,只一下就好。”他的眸仍是清澈沉静,声音却透出丝死灰般的绝望,垂在雪白衬衣畔的手紧紧按在桌子上,任由指骨绷得泛白。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把他所有的才智与傲气,毫不犹豫地,一点一点在那个女人面前分崩离析。
  这个男子,眼角眉梢,莫不是风华。四年的时光,岁月把他打磨得更清俊内敛。
  只是,现在,他眼中那抹淡然,不仅怀安,悠言也看到了。爱到极致便是恨。如今,连恨也不在了,那便是他的心已死了。
  
  第七话  亿万社长
  她的苍白与不安俱落在他眼里,但他只淡淡一瞥,随手轻轻摇晃着酒杯里旖红的津液,再也没有动作。
  怀安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实际上,数秒之前,她甚至还存了个念头,再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希望顾夜白携了自己在路悠言眼前谈笑而过。
  但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倘若顾夜白连这种虚委与蛇的报复都不屑对路悠言做,那么她是被他彻底摒除在心外了。
  可惜,她的聪明这次却失了准。
  顾夜白重瞳里深藏的风暴,她终究没能看出。
  那股幽暗足以把一个人狠狠吞噬。
  把杯子往檀桌上一搁,他嘴角浮起丝微笑,几不可见,那么的冷。
  “悠言。”有人招呼。
  悠言呆了呆,看去,正是罪魁祸首。
  在众人的目光中,许晴走了过来,身边尚跟着几个打优雅扮得体的年轻女子。
  “晴。”她低声道,心里微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你不来了。毕竟你对你当年最亲密的人也狠得下那样的心,我亦不是你的谁。”许晴淡淡道。
  悠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往顾夜白的方向看去。却见他身边有几个男子与他说着什么,他淡淡点头,周怀安在一旁笑得璀璨。
  “晴学姐不为我们引见一下吗?这位学姐是?”一个鬈发女子笑道。
  许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看了悠言一眼。
  冷场。
  悠言一看,忙道:“我是路悠言,你好。”
  “哦,原来是路学姐。”没听过这号人。冲着许晴的面子,那鬈发女子本还想说句什么场面话,毕竟许晴是顾夜白面前的红人。
  这位顾学长,年纪未逾三十,已是业内最有名的画家。一幅画,便是别人奋斗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与财富。更别提他继承了顾家大得惊人的生意,旗下世界有名的拍卖行,画廊,广告策划,传媒公司数十家,成为亿万财值的艺询社社长。
  关于这个人,他的导师,G大的夏教授曾说过一句,也只说了一句。
  G大百年内再难出一个顾夜白。
  旁边那干练短发女子却悄悄拉了拉她,打了个眼色。
  二人与其他几名女子与许晴说了几句,便即退到一旁。
  那几人交谈的声音极小,悠言却还是耳尖的听到了。
  与那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常捏她的耳珠子,说她是小狗耳朵,利得很。
  她不愿意了,在他衣服上蹭啊蹭,恶作剧地叫得欢:“小白,小白。”
  他听得眉头直皱,随即狠狠吻住她,当然,谁也不会愿意与动画片里某色小孩的宠物同名。
  只是,她那时竟不曾意识到,他看似不喜这没营养的称呼,倒从不曾纠正她。
  后来,才恍觉,那是属于他与她之间的称谓。他只给她的纵容。
  
  第八话  是谁千杯不醉
  恍惚中,声音絮絮传来。
  “学校那个风云榜,你忘了吗?这位路学姐在那个薄情榜上排名第一。”
  “啊。她就是顾学长的那个——”
  “错不了。就是她当年耍的劈腿。这个女人——”
  悠言心里叹气再叹气,掩耳盗铃地退到一边。许晴微一沉吟,也跟着站到她身边。
  “对不起,晴。”悠言瞅了她一眼,轻声道。
  许晴冷笑道:“悠言,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谁,自己心里有数。我是没有这个资格说你,在你心里,只有Susan才算得上是你路小姐的朋友。”
  “我只是奇怪,为何你突然便回到了G城,听说,迟濮是几月前结的婚,你便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时间不差一分。”
  悠言低着头,也不分辩。
  末了,道:“晴,你何不直说我被迟大哥抛弃了。”
  许晴一愣,倒想不到悠言会说得如此直截了当。
  “你当年追逐着迟学长的脚步离开了,今日就不该回来。何必累了自己扰了他人?”许晴突然道,目光落在不远处周怀安身上,本来嘲讽的口气抿进了一丝叹息。
  “我明白,我只是回来一下下,我会走的。”悠言压低了声音,想了想,又笑笑。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人一眼。
  这一下却还是教许晴看在眼中。
  她淡淡道:“悠言,这样没心肺的笑,你怎还敢拿出来?你走后的第一年,林子晏跟我说,顾夜白在他的画室里画了满室的你。看着他不眠不休,林子晏他们当时气得只想打醒他,他们要撕掉那些画,顾夜白喝得烂醉,却也还懂得拼命去护那些画。他的身手,你是知道。那晚,林子晏他们三人几乎被揍个半死。”
  悠言心里大痛,怔怔出神,“他素来是千杯不醉。”
  许晴冷笑。
  确是。千杯不醉,却喝醉了,这事不是很可笑么。
  只是,这世上没有谁非要谁不可。
  所以,悠言,现在他的身边已没有了你的位置。当然,更没有我的。
  “什么醉不醉啊,许MM?”明亮的声音划入。
  二人一怔,扭头看了去,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着装极端雅致的男子。无独有偶,他身边也跟了数名年轻男女,那几人向许晴问好,许晴点了点头。看样子也是G大的学弟学妹们。
  那男子的相貌算不上英俊,甚至数许娃娃脸,却笑容可掬,皮肤黝黑,衬得齿白而亮,整个人看起来甚是阳光帅气。
  
  第九话  游戏
  “曹操,来了,啊。”悠言吓了一跳,话也被分拆成数节。
  林子晏本意与许晴打招呼,与悠言这一照面,也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看向顾夜白。
  后者朝他淡淡一瞥,眼神带了些许警告意味。
  他心惊肉跳,顾夜白这人,太腹黑,当年也只对一个人有过真心。只是那人却做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悠言,悠言,背弃了诺言。
  那年,原以为这性格极度迥异的两人不会在一起,哪知道,他们却在一起了。目睹他们种种过往,以为他们重级地震也震不飞,哪知,最后却曲终人散。
  罢罢,他跟在他手下办事,还是不要挑畔老板为好。
  遂朝悠言一笑,道:“这不是悠言吗?”
  许晴瞪了他一眼,拟他语气,道:“这不是用肺说话吗?”
  林子晏朝她做了个凶狠的表情,转过身来对悠言继续笑容满面。
  可恨悠言良久仍无表示,他扯扯有点抽搐的皮肉,再送一秋波。
  悠言憋了半天,终不负他望,扯出一句,“学长,您现在在哪发达啊?”
  林子晏一怔,随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顺手在悠言肩上一拍,悠言手一抖,手上一杯果汁立刻45度倾斜,准确无比地向林子晏身旁的一个学妹泼去。
  那小学妹尖叫一声,跳了开,身上还是挂了彩,怒,向悠言瞪去,后想起林子晏才是元凶,视线又向林子晏射去,但林副社长帅气多金,这小失误遂选择性忽略掉,继续怒视悠言。反观她是顾学长的过气女人,全民公敌。
  (悠言泪奔:喂喂>_<——从属关系用错了吧,当初是我抛弃那位的)
  数位学妹互视一眼,有志一同的退后数步,和悠言楚河汉界。
  悠言看了林子晏一眼,眼神幽怨。
  很好,这下,她又成了焦点所在。本来众人见当事人也无什么苦大仇深,情仇纠结,一时看热闹的心也掩了半数,现在又尽数被挑起。
  甚至,顾夜白也朝他们这边淡睐了一眼。
  悠言心里一震,握紧了藏在衣侧边的手。
  “林学长,许学姐,你们在那边做什么。快过来这边,待会一起玩个小游戏。”有清脆的声音在周怀安一侧传来。
  这一声召集,林子晏和许晴还未及相应,已有不少人奔了过去。两人互视一眼,是楚可。
  林子晏耸耸肩,道:“什么游戏?”
  “谁知道这小妹妹又想玩什么把戏。”许晴淡淡道。
  灯光欲乱迷人眼,许晴不知,一场游戏再次拉近了他与她。
  
  第十话  三个愿望
  “谁知道这小妹妹又想玩什么把戏。”许晴淡淡道。
  悠言一怔,终究是同室数年,一下便听出许晴话里的冷淡和讽刺。
  许晴突然道:“悠言,来,一起过去。”
  悠言道:“不了。你们去玩。我自己在这边就行。”
  林子晏已揽了悠言的肩,笑道:“悠言一起来。”
  那边已团坐了十数人。有过去的旧同学,也有学弟学妹。当中一个少女长发披肩,明眸皓齿,目光顾盼流传间,端的是动人之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周怀安是出了名的大美人,这少女竟也秋色不输。
  许晴在她耳畔轻声道:“这个便是楚可。”
  悠言微惑,看向许晴。
  许晴道:“生日送礼,层出不穷。今年怀安的生日,周秦做了诗给她。你可知道个把月前这位楚小姐的生日,拿走了什么?”
  悠言合作的给了许晴一个怔愣的表情。
  许晴冷笑:“顾夜白的三个愿望。顾夜白允了她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
  悠言脸色一白,抿抿唇,回了个笑容给她,没再说什么。
  有人问了许晴什么,许晴便扭了头去答。林子晏身旁一个娇丽的学妹也和他搭讪着什么。
  众人说说笑笑,悠言便静默着,做安静的观众。
  没有人主动搭理她。即使是旧识。
  路悠言这名字在一定程度上是的代名词。当年,与顾夜白在一起,却偏插足到音乐系的学长迟濮与学姐成媛之间去。
  后来,成媛远走美国,迟濮没了讯息,悠言毕业后也即隐去了踪影。再后来,有人却在距G城数千里之外的落迦市看到过迟濮与悠言二人黄昏结伴,相拥而归的画面。
  而在这不久之前,顾夜白却拒绝了校方安排的保送意大利深造的机会;并在庐山那场大火中救了悠言,用身子覆上她,为她挡下了落下的横梁。
  他受伤甚重,而在他怀中的她,几乎无损。
  时光匆忙。也许只需燃一支烟,四年的时间便在指间灰飞烟灭。
  数月前,迟濮在网上贴出了结婚的消息,与此同时,悠言回到了G城。
  “这位便是路学姐?”有人打破了这个迷僵,声音俏如琉璃。
  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也落在悠言身上。昔日两个同系的女子甚至微哼了一声。
  悠言假装不在意,笑笑,看向发话者。却是楚可。
  后者正嘴角噙笑看着她,目光幽深,眉眼若葱。
  
  第十一话  挑畔
  往日,顾夜白总是淡淡道:“言,小笨蛋。”
  悠言并不笨,楚可至于她,并非善意。
  她还是应了。
  楚可道:“一会的游戏,路学姐也一起来玩,好吗?”
  终是“盛情”难却。悠言皱了皱眉,还是点点头。
  楚可一笑,朝前方吧台的方向喊道:“顾大哥,周学姐,好了没。就差你们了。”
  顾夜白携周怀安还与刚才几个男子在聊着什么。怀安笑道:“就你急的。”
  悠言悄悄看了一眼,见那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淡淡,背后,怀安的手在顾夜白身上轻按一下,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顾夜白手掌微动,便把她的手包裹在掌中。
  藏在口袋里的指甲划破了,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掌心。
  冰冷的手,无人握。
  “阿楚,玩什么游戏啊,我们边玩边等学长他们吧。”有个男生开口,眉目英俊,看着楚可的眼神灼热不假掩饰。
  众人也笑嘻嘻地望着楚可。
  不论公事散玩,一群人中,总有焦点。这小女子似乎便是焦点人物。
  楚可本也是笑意吟吟,这时却俏脸一冷,道:“方明辉,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方明辉一愣,道:“阿楚——”神色有几分不豫。
  “阿楚也是你叫的吗?”楚可淡淡道。
  那方明辉脸色一白,他的同伴拍了拍他,他就扭了头过去,在这之前,却又忍不住看了楚可几眼。
  众人一阵静默。
  冷场又见冷场。
  悠言对这个少女又多了几分好奇。
  一直和美人调侃的林子晏突然接口说了个冷笑话的,大家这又才聊开了。许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越发的深。
  许晴见悠言看她,仰头吞了口酒,冷笑道:“玫瑰虽美,都是带刺的。”
  悠言问:“这小女孩为什么不让别人那样唤她啊?”
  许晴正要答话,一把温婉淡定的声音已在背后响起,“我们的阿楚怎么了?”
  坐在方明辉一旁的一个女子道:“周学姐,你刚叫楚可什么?”
  那女子尾字声线拉长,显是十分不满楚可所作,有意把导火线延到怀安身上。
  几人谈话似乎已毕,那几个男子装扮优雅帅气,站在顾夜白与怀安身侧,说说笑笑什么。这些人悠言不认得,想来并非来自G大,却是那二人的朋友。
  怀安一身浅蓝小礼服,美丽却敛藏,风情而智慧。
  顾夜白站在她背后,两人动作未算亲密,但他目光隐淡,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怀安。
  悠言藏在口袋里的指甲又深陷了几分。隐约中,似见怀安的目光往她的方向微微一动。
  楚可瞥了那挑畔的女子一眼,笑靥如花,道:“周学姐是顾大哥的管家,这样叫自然无妨。”
  闹了半天,悠言若还没听出楚可的弦外话,那就确是不上道了。
  
  第十二  话流光倦
  闹了半天,悠言若还没听出楚可的弦外话,那就确是不上道了。
  这话分明是说看在了顾夜白的面上。
  悠言低声问许晴,“阿楚这称呼有什么特别吗。”
  许晴冷笑道:“顾夜白专属的称呼,当然这是那丫头自认,人家是不是也做此想,那就另当别论了。”
  怀安是顾夜白的女人,这楚可是公然叫板怀安了。
  悠言忍不住看了楚可数眼,楚可眸光一闪,几不可见的睐了她一眼。
  “阿楚。”声音略淡,低沉。
  是那人。
  悠言心里一震,拼命垂下头。四年了,他的声音,她快忘记了。
  在落迦与迟濮一起的那段日子,二人用着自己的方式与思念斗法。有时也会小小嘲笑对方一下,判定手段谁优谁劣。
  她常趴在书桌上,看他匿名与成媛学姐聊天。
  成媛学姐于两年前已在美国嫁作他人妇。丈夫是个AC,思维与处事方式都很洋化,幸好感情却不AC,对成媛学姐是极好。
  隔着半个地球,迟濮便在他的电脑里通过文字与符号,看成媛学姐喜悲。
  她呆呆的看着他们互动,有时,也会喜孜孜的拿一些顾夜白的东西给他看。
  陈年的那人的画,那人送她的小玩意。还有从杂志上剪下的所有与他关他的图片。
  迟濮抚着她的发,道:“妹妹头,小心别染了收集癖。这顾夜白也真逊,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么就只送了你这么点末东西。你看这画,都教你翻到起毛了。”
  她一听,怒了,PIA飞他的手,道:“哪里不短来着,不长不长,才两年——”
  迟濮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
  她皱皱鼻子,在他的衬衣上蹭蹭。他的气息清淡好闻,却终究不是那人的。
  迟濮似乎没有留下成媛的什么东西,看着成媛与她丈夫的幸福生活,似乎也不悲伤。
  只是有一次,半夜里,悠言做梦醒来,却看到迟濮枯坐在黑暗的大厅里,拿着手机怔怔出神。
  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成媛学姐微沙哑的声音,窗外夜色如氲,流光缱绻。
  “迟濮,我爱你。”
  不过五字。
  谁知道,迟濮听了多少次。
  悠言走过去,低声说,你还真有办法。成媛学姐,那么骄傲的人,也让你录下这句话。
  迟濮关了播放器,淡淡道:“用了整整一瓶老白干。你也可以用在你家小白身上。”
  悠言笑了,笑出了泪水。
  “他千杯不醉啊。”

2013-07-03

第十三话  真心话,大冒险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隔了四年。
  只是,唤的并非她的名。
  他搂着怀安,微微一笑。深蓝色系的西装,镂花袖扣,有藤曰长春。前额发如墨染散碎,重瞳旭旭光华,却淡泊疏离,这一笑,摄人心魄。
  “原是要与他们谈下月纽约的展,怀安说你这边有戏,才过了来,怎么,阿楚,你就叫我们干看着?”他淡淡道。
  “就是就是。”顾夜白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跟着起哄。
  顾夜白与怀安相视一笑。默契,在不言中。
  悠言的心抽了一下,也笑了。
  林子晏不动声色看了许晴一眼,许晴别过了头,在悠言耳边冷笑道:“楚可这丫头还是嫩了点。”
  楚可咬咬唇,又笑开了,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往空中高高一抛,有人吃惊,低呼了一声。楚可出手飞快,手一展,已把瓶子抄在手上。
  “真心话,大冒险。”红唇如魅。
  “不嫌幼稚么。”刚才替方明辉抱不平的女子冷笑。
  顾夜白却携了怀安坐下,众人一挪位置,二人便在许晴以左坐下,与悠言只一位之隔。
  小游戏,不陌生。橘色灯光,四分心事。
  怀安想起了那年赖在顾夜白怀中的悠言,不动声色拿起了酒杯。
  修长的指按在她的手上,仰头,顾夜白神色平静,手上却用了些许力道。怀安心里喜悦,又看了悠言一眼。
  悠言不喝果汁,换了杯酒,啖了口,三分辣七分苦。
  那边,林子晏脸部皮肤再次抽搐,许晴已笑了起来。在座的人里大概有人还记得当年的那场小风波,遂也笑了起来。有学弟学妹问起,声音汇聚了一片。
  那年,G大的宿舍。
  顾夜白,怀安,悠言,迟濮,成媛,Susan,方影,林子晏,许晴……
  简陋的酒瓶子,简单的游戏。
  Truthor Dare,讨问最直白的心事。
  悠言是倒霉孩子,每每被指中,位子换了数遍,无果。被问到与顾夜白的私密问题,真心话不肯抖,酒不肯喝,苦着脸看向顾夜白,那人却浅浅笑着,不肯替她喝酒,她只好皱着鼻子去接受古怪的任务。
  教人捧腹的是悠言被指定给顾夜白的导师夏教授去电话,还得自报家门,说,夏老,您好,我是悠言,哦,对,就是顾夜白的……那个朋友,有句话我想给您老说好久了——您的胡子实在太逗。
  夏教授本来就叹息怎么自己的得意门生就摊上悠言这么个笨拙的主,估计这下脸都气绿了。
  
  第十四话  05年的波尔多红
  最教人忍俊不的是林子晏。
  那时,发问的是许晴。她问:“林子晏,你对Susna其实心怀不轨吧。”
  林子晏正喝着水,一口水喷了,与他对座的是方影,酷酷地拿起旁边的书一挡,免去池鱼被殃。
  林子晏下意识看了Susan一眼,Susan笑笑,容色明丽。
  他道,“TMD,许晴,老子喝酒。”
  其实,这话一说,已猫腻不藏,如不喜欢,便直接说不,这下不啻心事昭告天下。
  可惜,那边厢已无酒可喝,早教不愿说真心话不愿大冒险的人喝光。
  林子晏只好被迫冒险,悠言因倒霉忧郁一晚,这下终于咯吱咯吱笑翻在顾夜白怀里。
  怀安淡淡看那二人一眼,捏紧了手心。
  林子晏把大吉他一抄,跑到外语系女生宿舍搂下面吼了一嗓子“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G大外语系门面众多,英,法,德,日,意……不下八国,平日里哪国也不服气哪国,这时是可忍孰不可忍,八国女子联军一致对外。
  “vast‘en!”(法:滚蛋!)
  “asshole!”(英:混蛋)
  “Arschloch!”(德:王八蛋)
  “ばかやろ!”(日:笨蛋)
  另一侧的男生宿舍,也笑骂连篇,各地方言出动,跟在林子晏背后的众人遂惊叹祖国语言的博大精深。
  于是,林子晏吃了无数的蛋,外加一盆高楼泻下的冷水。
  拜林子晏所赐,翌日,校方紧急召开了一次思想教育会议,对全体学生进行思想辅导工作,林子晏被请到校心理疗室进行了为期一个星期的诊疗,一战成名。
  那个夏夜,灯光星点,人声沸闹。远方天际,因某个大型商业大厦的开幕,燃烧烟花璀璨。
  一众朋友,谈笑嬉骂。
  夜空的烟火绯红了悠言的脸,顾夜白拥了她尽看人世一切嬉闹。
  流年,美好。
  今日,风化的又岂止是时间。
  人面桃花,人还是那些人,人又已不是那些人。烟花细碎,如何堪剪,又是谁比烟火。
  灯光下,游戏开始。
  转动的酒瓶子在怀安面前停下。楚可做的庄,力道倒是恰好。
  众人相视一笑,看楚可发问。楚可与怀安,两大美人,再说风闻这楚可与顾学长纠结未清,还有一前任悠言。这场热闹,谁不爱看。
  楚可不动声色看了怀安一眼,笑道:“学姐,那我问了哦。你与顾大哥的第一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样做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言。这楚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林子晏甚至夸张地滑下椅子。
  谁也没想到楚可竟问得如此私密露骨。
  林子晏笑道:“楚小妹,时间,地点,行为,一,二,三,这可是三个问题了。”
  怀安想起与顾夜白的种种,脸上一热,随即心内冷笑,神色却平整,拿起酒杯,嘴角噙笑,举了举杯子。
  悠言捏在衣袋里的手攥得死紧,许晴突然握住了她另一侧的手,自嘲一笑,又摇摇头。
  楚可娇笑道:“学姐,既然无心冒险,喝酒,便不该只喝这杯,不然,人人效法,可就不好玩了。”
  说着,眼光一侧,有意无意地瞥了桌上的一樽红酒,和大得吓人的特制高脚杯。
  这一下,无疑把全场的气氛调至最高点,本微微繁喧的调笑低语之声皆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怀安身上。
  怀安心里冷冷道:楚可,你狠。脸上依旧微笑曼妙,手够向桌中的瓶子。
  衣衫蓝如晴海,有人更快,不多,只半分。
  众人只觉眼前微微一晃,再看时,一瓶子酒已轻握在那个俊美又淡漠的男子手上。
  顾夜白朝近侧的侍应一招手,那人立刻恭谨地递上开酒器。
  他接过了,淡淡道:“05年份的波尔多红,还不算太坏,怀安,你不介意我我喝这一杯吧?”
  怀安眸光闪动,欢悦盈上眉梢。唇微敛,斜看了楚可一眼,目光收处,却是悠言。
  脸色苍白的悠言。往日不肯替她喝的酒,却替今日的情人喝了。
  
  第十五话  他的女孩&大冒险
  众人的笑声与掌声中,顾夜白擎杯饮尽那酒,楚可微变了脸色。
  第二轮游戏便在这升级的气氛中开始。顺序而下,是林子晏。
  酒瓶子停下时,悠言瞪着眼前正对着自个的酒瓶子,幽怨无比地看向林子晏,林子晏擦了一额汗,道:“手误,手误。”
  他说着,不又下意识地看了顾夜白一眼。
  那时那二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他老喜欢惹悠言,顾夜白这人不易动气,整天就老神在在,然有一次他把悠言惹哭了,顾夜白却怒了,出手黑了他电脑里所有的资料,让他鬼嚎神叫。
  顾夜白说:我的女孩,只有我才能欺负,不做他想。
  这个可怕的惯性跟随他到现在,尽管此刻看去,他的老板眉眼不抬,不惊不乍。
  坐林子晏一旁的女子却笑道:“学长,这个问题送我,如何?”
  林子晏立刻眉开眼笑,差点没跳出来,道:“好好好,拿去,拿去,不必客气。”
  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那女子娇笑连连,悠言却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路学姐,想必大家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喜欢顾社长还是迟学长?当年为什么劈腿了?”
  这问题比刚才楚可的问题更勾人心痒,不过数秒,全场肃静。
  悠言一愣,心里疼痛,咬着唇,下意识想去看那人,又怯。
  怀安,楚可,甚至许晴的眼光均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或放肆,或微敛。
  顾夜白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噙笑,若有若无。
  悠言知道,自己的脸色必定再次,慢慢白了。因为心闷涩得慌。
  咬牙看向桌子中央的酒。红酒已被换走,这次是酒精度极高的白酒。不知谁的提议,游戏逐级而上,才叫刺激。
  瞥了悠言一眼,林子晏心下竟有几分不忍,抬眸却惊觉顾夜白的目光似乎淡睐过他。
  他心里一动,在反应过来前,话已出口,道:“悠言,如真心话不说,要不来个大冒险吧。每个人都喝酒,就像楚小妹刚才说的,这场游戏便失去它的乐趣了。”
  悠言犹自怔愣。
  林子晏早转向身旁的女子:笑道:“学妹,大冒险的权利,我要回,可好?”
  对方还未答话,他已不管三七,道:“既无异议,那就这样了。悠言,你呢。”
  悠言想了想,低低道:“冒就冒吧。”
  各人一听有戏,皆来了精神,望向林子晏。
  林子晏眸光微闪,嘴巴朝桌上一努,许晴哼了一声,众人已看去。却是一小盘子提拉米苏。
  拣起一块手指饼干,林子晏笑得叫一个狡猾,道:“悠言,布巾覆上眼睛,与这里在座的某一人一起分食这件提拉米苏,如何?”
  
  第十六话  提拉米苏的传世意义
  “这人,就由悠言挑吧。当然了,挑到的人一定要合作。人家mm也不容易,在理不在理?”林子晏一口气说完,看也不敢看他老板一眼。
  林副社长安的什么心眼,在座的人这下莫不知悉,冷笑也罢,看戏也罢,这视线便漂移于顾夜白与悠言之间。
  楚可脸色有点难看,怀安却平静不紊乱,除却桌下慢慢攥紧的手心。
  悠言恍似未见,却又终于看向顾夜白。怔怔的看,呆呆的看,今晚的第一回凝视。
  讥笑声四起,往昔的同学,今日的学弟学妹。
  “真蠢。”楚可心下冷笑。
  许晴对顾夜白感情复杂,本也尚自恼恨着悠言,看着她,此刻却颇觉几分心酸。
  突然有人问起提拉米苏的传说。
  提拉米苏,有过太多的传说。
  最流传的版本据说是正值战乱,意大利的士兵即将赴战场,家中羞涩,心爱的妻子把家中能用的食材做成蛋糕,以赠丈夫。
  天涯海角的相随,何惧人世变幻。乱世又怎样,生死又如何。
  微细的糕点,自此有了传世的意义“带我走”。
  怀安便就着这妩媚的灯色,在顾夜白的怀中中娓娓道来。幸福满眉。
  “好美。不就像顾学长与周学姐么?”不知谁带头说了句,众人一时反响热烈。
  座中女人聚在怀安身上的眼光无不艳羡又嫉妒。
  许晴却突然道:“悠言,你会做提拉米苏,传说是这样吗。”
  声息遽然而止,目光又返回悠言身上。
  悠言咬咬唇,想了想,低声道:“我想,其实,提拉米苏,还有一个意义。”
  “要回来。那是妻子没有出口的话。如果无法带走,那么就请一定要回来。”
  众人顿时静默,有人看向悠言的眼光却愈加不屑。
  “回来作什么?看着好便回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有人冷笑道,接着几个女子便斜着悠言,议论开。林子晏微叹了一声。
  悠言低下头。
  是的。要回来。
  可是。四年前,她离开,她带不走他。她有一千个理由要带他走,只是,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对自己说不能。
  四年后,抵不过思念的蚕食,办完迟濮的事后,她回来了。
  然而,他已不再期望她回来。他身边已有了很好的女人。怀安是适合他的人,一样聪慧。她知道怀安爱他,深深爱着他。
  所以她,也期望他的期望。
  回来,看看他,就好。知道他好,就好。那么她便心安了。这辈子,她无法给他的,她希望有人能给。
  她只要他好。
  数字是理性的美妙。构建这世界的最初。
  如果,要给爱情数字化,那绝对不是1+1=2。公式既然无法恒等,那么注定爱情永远不能完美,有完满亦自有缺陷。
  残缺并非不美。端看途经。
  小白,小白。悠言在心里唤着那个名字。
  曾经的沧海,今日已桑田。
  顾夜白没有回避。知道她看他,礼节性的一瞥,疏离淡漠,如同那年的初见。
  那中间的四年时间,仿佛被架空。仿佛他从没吻过她,仿佛她从没在过他的怀里哭过与笑过。
  
  第十七话  折子戏
  悠言却突然笑了,眉眼弯弯。
  顾夜白微晃动着酒杯,杯里醇红的残液映出了女子的容颜,弯弯的眉,弯弯的嘴角。那年的雨天,他遇见了她。她撑了伞,伞往他那边倾着,护着他的期末统考的画稿作品,雨水顺着她一侧的肩膀,滴落地面。因冷而颤抖,她还是微微笑着。
  举杯把剩下的津液吞掉。
  这样的笑,初见的微笑。她怎还能这样笑?就像她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就像他想她想得疯狂却不曾在自己的臂上划下数十刀一样。
  这笑令他想把她毁掉,狠狠地,不顾一切。
  悠言轻轻道:“小林子学长,是不是挑谁都可以?”
  “那当然。大家说是不是。”林子晏哈哈而笑,又俯身到悠言的耳边道:“言啊,叫学长就好,前面那个定语,就拿掉吧。”
  悠言点点头,再次望向顾夜白,目光柔软,小心翼翼。
  卡其斜呢方格桌布铺就,本用作聚餐的轻檀长桌并不算窄小,但这时一下子变得拥挤。
  厅上的人刚才还三两散开,此刻均拢集到这桌的四周。
  俗套的冒险游戏,却是有趣的人。
  劈腿回巢的旧日情人,今非昔比的亿万社长。
  “知不知羞耻!”几个站在怀安背后的学弟学妹,其中一人愤怒道,却是刚才那个被林子晏祸害湿身的鬈发学妹。
  她的同伴赶紧拉了拉她,她却忿忿挣脱了,冷笑道:“我偏要说!怎能有这样的人?当年顾学长还不是艺讯社的社长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她留下?你们就不替怀安学姐抱不平吗?楚可,你怎么说。”
  楚可一笑,挑挑眉道:“有人希望这个小冒险叫作鸳梦重温。”
  人群里笑声立起。尚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学弟学妹问起,有知情的便细声叙说。
  几名昔日与悠言同班的男女离了座,站到外围去,唯恐沾染了她的是与非。
  怀安转身,微愠了脸色,对那鬈发女子道:“学妹,你喝醉了。”
  那女子一跺脚,挽上怀安的手臂,急道:“学姐,就你忍,都教人欺上门——”
  怀安轻瞥了顾夜白一眼,后者淡抿了唇,重瞳沉邃,深浅难测。
  她捏了捏那女子的手,语气一沉,道:“你再说,我可不爱听了。”
  散围在餐桌四周的人,说是咬耳朵的叙述,却放肆。
  笑声狠辣。
  看着灯光下,头垂得低低的悠言抚上胸口的手,微微泛着清惨的白,林子晏恨不得拿块豆腐去撞了。
  许晴狠狠瞪了他一眼。
  眼光依旧放肆,笑声仍旧毒辣。仿佛这是场折子戏,这才算*****。
  顾夜白翻着手中的高脚杯,突然手一扬,“噹”的一声,杯子倒悬在桌中的白酒瓶子上。细碎清脆的声息却这样便掩住了这片嚣闹。
  “很好笑是吗?有没有谁可以告诉我一声这是为了什么如此好笑?”
  
  第十八话  意外
  一句话,缄默了全场。
  顾夜白轻环了众人一眼,便再没有说话。这里的人,生意上,工作上或多或少与这位社长沾惹了些关系,并没有人想得失他。
  他脾性淡漠,不多话,却是个狠角色。顾家二代三代子孙众多,他却独受顾家爷子青睐,拿了当家做主的权,凭的又岂只天赋的惊人画技。
  气氛渐凝息。
  顾夜白眸光微敛,知道效果已达,目的已到,便转对林子晏道:“子晏,你的游戏还继续不继续?”
  林子晏被他一看,心里叫了声娘,忙笑道:“回阁下,继续,那是自然。大家别愣着。继续这一场。”
  一伙人悬了的心才算掂下。
  怀安心里一涩,轻叹了口气。不确定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夜白。你仍看不得她难过是吗。
  下意识想去看看楚可的表情,想必精彩。她或多或少知道顾夜白与楚可的关系,只是却不敢亲口去问,这何曾是众人所见的独立自主的怀安。她的爱情,她竟无法自主。
  她知道,她爱他比他爱她多。甚至,她无法确定,他爱或不爱。
  都说,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其实,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何尝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知道我爱你,我却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正式成为他的女人两年了,然而两年的时间,她仍无法探寻他心思。
  一如他现在的画作,可恨的抽象画。早已摒弃具体影像与客观,独留意念,一千人眼中的哈姆雷特,个个迥异,如何去度。
  林子晏唤悠言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路悠言,这次回来,如你想把他要回,我必将不惜一切!
  怀安听到心里花落的声音。
  此刻的悠言,手却在口袋里颤抖着,他为她解了围。她可以这样认为吗。
  林子晏悲哀地发现自己被彻底无视了,只好再次晃到悠言面前,呼道:“悠言,悠言。”
  悠言一怔,抬眸,微微一笑。
  林子晏笑容灿烂,道:“你挑的谁啊。”
  “学长,如果谁都可以,那么——”悠言仍是没忍住,朝顾夜白一瞥。
  不少人刚被摄下的心思又脉涨起来。
  林子晏伸长了脖子。
  悠言皱皱小鼻子,突然道:“学长,就你,好不好。”
  招惹一片静默。再静默。鸦雀无声。
  林子晏嘴巴张大,陷入莫大的悲壮情结中。
  有人格格而笑,却是许晴。顾夜白看了许晴一眼,许晴下巴一仰,目光大胆无惧,顾夜白嘴角便勾出浅淡的笑意。
  场上,有人惊讶这个意外,却也再次热闹。
  悠言却失了神。心里碾过默默的疼。
  还是那年。秋日的黄昏。
  从顾夜白的寝室离开,她甩着手,欢快地小跑着,期待晚自修的图书馆之约,顾夜白便笑着站在她背后看她一路傻气。
  后想起有东西搁下,她便折了回去,却看到那不意不堪的一幕。
  
  第十九话  秘密
  他就在夕阳下静静站着,眉敛,目光若沉,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女生。
  短发齐耳,容颜俏丽。
  那女孩扯扯嘴角,突然起步,未几,整个身子扑进他的怀。
  他似乎微微一怔,却没有推开她。
  他没有推开的人,是她,她的同室寝友,许晴。
  当悠言看到他的手拢上她的腰时,转了身。
  还未及解开的谜,不久,却已到了离开的时限。
  悠言笑笑,那一秘密的一帧便隐回心里。
  “学长。”悠言拍拍尚在石化的林子晏,道:“准备好了吗。我借餐巾去。”
  林子晏这厢终是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然,与悠言亲呢,他并不讨厌,却是——
  惯性地估量着去看他的老板,那松松软软的声音已道:“学长,你不同意没关系,我喝酒就好。”
  “喝,喝,喝!”桌内外的人声鼎沸,只等着这刻好戏。
  悠言笑笑,手够上那白酒瓶子。
  她动作竟飞快,已倒了一杯,闭了眼睛,吞进口。
  有些人却想到一事,那是刚才顾夜白用过的杯子。楚可咬了咬牙,心道,好,又一个女人!
  她笑道:“路学姐,瓶子里的酒还满着,不急,慢慢喝就是。”
  猜测顾社长的心思,想是恨极悠言的。楚可素来极得顾夜白关顾,岂不会观颜察色?这话,即招来一片附和声。那为怀安不平的鬈发女子更是冷笑连连。
  悠言紧锁了眉,一杯见底,脸色殷红,抚着胸口,便猛烈咳嗽起来。
  许晴欲言又止,悠言擦擦嘴角,已拿起酒瓶斟起酒来。
  玻璃片折射着眩迷的光彩,杯子的另一端,顾夜白暗沉了眸。
  悠言不会喝酒。林子晏突然想到这事,一下慌了。
  “子晏。”正怔忪着,却听到顾夜白的声音。
  他头皮有点发麻。顾夜白对悠言的感情,他不敢确定。四年来,也不曾多问。毕竟如有谁见过他当日的疯狂,便不会开这个口。
  林子晏应了,忐忑,有蹲墙角的冲动。
  顾夜白道:“子晏,待会游戏散了,你也散了吧,别待太晚。明天S市的那个合约,还得你去签。”
  林子晏一听,亟待倒地。S市的合约,是和政府合作的慈善义卖画展。他好磨歹磨才磨得顾夜白亲跑一趟,只为S市的那个女副市实在难缠。
  现在——,他正想申诉,却瞥见顾夜白眸光闲落悠言身上,只一眼,便离开,那么不经意。
  他知道,顾夜白知道他知道。
  他一惊,却又福灵心至,一把夺过悠言的酒瓶,笑道:“顾社长替红颜知己喝酒可以,我林子晏替学妹喝个酒就不成么?”
  悠言一愣,旋即只觉胸口窒闷难受,头上细汗沁出,她急急捂住嘴,低低一声抱歉,便匆匆往盥洗室的方向奔去。
  奔走间,撞翻了迎面而来的侍应的盆子,一身狼狈。
  不知是谁,扑哧一声而笑,轰动全场,笑声遂彻整个大厅。
  
  第二十话  定义
  言出得来,便愣住了,她上洗盥室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怎么出来便曲终人散了。大厅里的人已散得。
  他,还在。当然,还有怀安。此外,许晴,林子晏,楚可,方明辉,另外还有两个女子,和楚可神态亲密,想是她的朋友。
  “悠言,没事吧。”许晴迎上来,神色倒有几分担忧。
  悠言脸色有点白,摇摇头。
  许晴道,“就等你了。男士们都是有车的,看你要坐谁的车。”
  “我自己坐车就行。”
  “小方,你带阿楚走,也带路小姐一程吧。”
  这话教所有人一怔,悠言更是一震,那低醇的声音,是他。哪怕一丝一毫,她对他的心思,看不透。她没想到有关自己的信息还会从他的口里出来。
  只是,这一句话,叫她酸涩。
  路小姐。他们有过最甜蜜的时光最私密的时刻,到现在却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四年前,她背叛了他的曾经。四年后的今天,他划定了她的天涯。
  方明辉恭恭敬敬答应了。
  悠言绞着袋子里的手,紧紧的。
  林子晏正为悠言的事负疚,这时一挽方明辉的肩,笑道:“小方,你学长我喝了酒,为了你学姐的安全,你就捎上我和你学姐吧。”
  言下知意,他自己不开车,他要坐霸王车。
  “可是,这——座次不够。”方明辉一愣,道。
  楚可潋滟的唇边勾起抹笑,道:“笨蛋,不是还有顾学长和怀安学姐么。路学姐跟他们走不就得了。我说得对么,怀安学姐?”
  很好!等的就是你一句顺水推舟。林子晏心里一笑,这小妮子果然不安份,只想把悠言搪塞给怀安,给怀安难看。
  一旁的许晴冷笑,又悄悄看了顾夜白一眼。后者神色轻淡,端倪不展。
  “既然这样,悠言,你便和我们一起走吧。”怀安淡淡而笑,走上前挽了悠言的手。
  悠言一怔,随即静静点头。
  不得矫情了。今天过后,这一见,只怕日后再难。
  看着他的时间多分毫,不好么。
  顾夜白轻睨了林子晏一眼,便挽了怀安,道:“走吧。”
  许晴淡淡道:“悠言,再联络。”
  悠言与许晴说了数句,道了再见,便在后面急急跟上。
  那二人已走远,远远看去,他与她,如此合衬。她想,她明白了Susan说的契合无间的定义。
  
  第二十一话  雪茄之城&命中注定
  削去城市璀闪的光影,沿海公路,寂静无媚。黑夜模糊了海岸线的行踪。浅鸣的海,灯塔依旧孤茕。
  “白,月底就是夏教授的生日,我们该送点什么过去。”怀安道。
  “你挑就好。”
  怀安一笑,道:“你就把事情都推托给我好了,届时你的恩师不满意,你可别向我找茬来着。”
  顾夜白道:“与老师许久不见,想来他也惦着你,到时你去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怀安嗔道:“你不是夏老,惦不惦念,你可没这个发言权利。礼物还是得好好挑。”
  “嗯。”
  悠言便坐在后座上,听他们间或的聊天。
  不论何种感情,总是最怕扛不住流年的侵蚀。
  他与她,却过得很好,细水长流,来日可望方长。
  镜中,看到悠言微微入神的侧廓,怀安心里那抹不明所以的恨意便放大起来。
  ”白,今晚我不过你那了。“怀安抿了抹笑,声音轻柔,“明早陪副局飞西恩富戈斯。我功课还来不及做呢。今晚得回去好好用功,事情办完后就到处走走,那座城是你喜欢的,我想好好去看看。让你陪我过去,你又总是不肯。”
  “功课,却是不必。”顾夜白道。
  怀安一怔。
  ”联系了那边的一个老朋友,待你公事一了,他自会过去带你环城游转。”他温声道。
  与顾夜白之间的亲密,本有意给悠言一看,然而他这话一出,怀安竟也愣住了。他安排好了。不曾想到,这个男人,他早为她的出行安排好了。
  怀安心里一暖,不伸手握上顾夜白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悠言心里疼极,扯扯嘴角,笑不出,便作罢。
  古巴的这座小城,纯净无暇。闻说街上甚至不见人踪,安静宁谧,产极好的雪茄。
  他曾对她说过,有一天,他将携了她去。她便俏皮笑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亦扬眉而笑,本便清俊谪艳,这一笑,风华不二。
  把下巴搁她头顶上,他淡淡道,逝也不妨。有画,有雪茄,有——
  她笑着问还有什么。
  “有悠言。”
  她心里欣喜若狂,却又撇嘴道:“谁要跟你去。”
  浮在他嘴角的,净是浅浅的笑。
  她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却不意被他紧紧锢在怀里。
  “听Susan说,言的语文是学得极差。”
  她本待听甜蜜的话,却被他一拐话末,怒了,道:“谁造的谣,姐姐语文好着呢。”
  “有一首小诗不知言听过没有。”
  “当然!!”她下巴微仰,哼了一声。
  “那诗这样说来着。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他一笑,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
  “言,你说什么。”
  “露从今夜白。”她皱着鼻子,恼恼道。
  “露从今夜白,确是。”
  她的眸大睁,怔怔看着他。
  他却敛去笑意,俯身凑上她的唇,余下的话便消失在他的深吻之中。
  “你巴巴要跟着,我怎能拒绝……”
  路,从今夜白。原来,这叫命中注定。
  
  第二十二话  爱情共城市沉睡
  怀安的声音敲落了她的回忆。
  “悠言,按你刚才报的地址,就是这附近了,你看,该在哪儿停。”
  悠言一愣,皱皱眉,往窗外看去,OMG>_<,天知道这里是哪儿。她就随口诬了个地方。
  早知道,乱报就该报远点,怪不得,那时他总说她笨。
  不过,终究是看过他,听过他说话了。
  悠言笑了笑道:“就在前面的便利店停。我走进去就行。”
  倏地一声,黑色的兰博已在7-11前停靠,刹车的声音干脆利落。
  车门已开至一半,悠言忍不住再凝了前方的男子一眼。
  车镜子里,那人的表情,有点冷漠,有点淡。
  小白。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记住。
  “白,我们也下车,送悠言一程,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总归不好。”怀安笑道。
  顾夜白轻睨怀安一眼,嘴角噙笑,道:“这里是停区。”
  “你顾社长就吝啬那点小分小钱吧。”怀安一笑,已飞快下了车。
  他淡淡而笑,也下了车。
  留在车上怔忪的反倒是悠言。
  送她?悠言苦笑,怀安是太豁达还是试探着什么。谁知道。
  问题是,谁来告诉她,这里的路,她该怎么走>_<下得车来,初秋的风,竟有丝冷。悠言缩了缩身子,伸手环上肩。
  眼光不经意一扬,却随之胶住。
  不远的地方,顾夜白的外套已披在怀安身上,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子袋里,此刻正不置可否地看着自己。
  悠言心里又疼又怯,赶忙低下了头。
  怀安走了过来,神色数分关切。
  “悠言,你冷么。”
  怀安几近170公分的身高,悠言才160多点,她手一舒,那深海之澄蓝的外套便罩落在悠言的肩上。
  暖暖的,带了他的温度。
  她一颤。
  顾夜白淡淡道:“怀安,过来。”
  怀安朝悠言一笑,便奔向情人。
  顾夜白皱了眉,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以示惩戒,怀安便小小的笑出声来。
  然后,他伸臂环住了她。
  情人的怀抱绝对抵得上一件外套。
  他们相视一笑,动作流畅。
  悠言怔怔地看着,眼睛不眨,哪怕一下。
  在她的目光中,他们向她走来。
  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指甲完全陷进了血肉里。
  未待他们走近,她紧捏着他的外套,已小跑了过去。
  “我坚持。”她说。
  顾夜白眸光平静,只淡淡看向她。
  怀安道:“悠言?”
  “谢谢你们送我。怀安,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也没几步路了。”她抿了抿唇,想了想,又道:“我坚持自己回去。”
  “这——”怀安蹙了眉,又看了看顾夜白。
  顾夜白却已颔首,道:“也罢,你自己小心点。”
  四年来,他与她的第一句话。不咸不淡。在这个城市沉睡的晚上,秋风渗透身体每个毛孔,传播着叫的细菌。

2013-07-03

第二十三话  请求
  悠言咬紧了牙,抵抗着心里的叫嚣,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好。”末了,她低声道。
  “如此,再见。”他淡淡道,挽了怀安,转身便待离开。
  “小白——”
  那个字的余音断裂在唇瓣里。意识到这称呼的不妥。
  那二人看向她。怀安的眼神似乎未及调整过来,竟有一丝冷鶩。
  悠言又捏了捏那外套,方才拿下,却微颤了手。
  走到他面前。
  “你的衣服。”
  “不必。”低沉的声音漫过他的喉结。顾夜白眸色素淡,隐约带了丝许不耐。
  悠言愣住,半空中的手,就此僵硬了姿势。
  她失神地点着头,慢慢转过身子。
  转身的一瞬,眼泪滑下。
  闭上眼睛,耳边是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么多年,没有一次比此刻更清晰,他终于走出了她的生命。
  悠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还在犹豫什么。走吧。自此放他远飞。
  “小白。”猛地转过身,她朝那远去的背影大喊。
  悠言,你最终还是输给了迟濮。
  顾夜白顿住了脚步。怀安心中一凛,抬眸看他。
  还是无法看清他的情绪,怀安咬牙,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隐了微末笑意。
  “怀安的这个表情,真是叫人心痒。”
  搂在她腰肢上的手一紧,怀安脸上一热,正待分辨,他已转过身子。
  深邃的天幕下,星点散布,悠言的瘦削的身影便在天幕下的另一端。
  只需凝目,便可见。重瞳里,便落满了她的模样,她的动作。
  看她抱着他宽大的外套,一路小跑过来。
  怀安的心往下一沉,嘴上却道:“悠言,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悠言看向怀安,眼光灼灼而坚定。
  “怀安,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与他单独说会话,可以吗?”
  怀安笑了,笑意藏冷。
  “悠言,你这问题,我不好回答吧。毕竟不是当事人。”
  悠言慢慢看向她身旁的男子。
  “怀安,你回车上等我。我一会过来。”漠漠的,却是他的答案。
  怀安原以为他会拒绝,咬牙道:“好。”
  不远的地方,有人在7-11进出,街心,人来人往。
  在这片天空下,每个人演绎着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所以,即使,此刻,他们之间静默得骇人,经过他们身边的年轻男女投过好奇的目光,却无意探究。
  谁知道,很多年以后,他与她的经历又将是谁与谁的重复。
  顾夜白看着悠言,并不说话,眸光淡漠。
  悠言侧头想了想,小心地把抱在臂弯里的外套穿在身上,瘦瘦的身子套上他宽大的外套,显得更削薄。
  他想,她瘦了。
  “小白。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嘴唇蠕动数遍,她终于把话说出。
  他冷冷一笑,反唇而讥。
  “言,你总喜欢这样求人吗。”
  
  第二十四话  不能拒绝的理由
  言?
  悠言一震,原以为这辈子他再也不会如此唤她。
  “可以么。”他沉默,她便不死心的再提一遍。
  “很多事情,并非人力能为。我只做量力的事。在你说出所求前,抱歉,不可以。”唇边的笑,勾勒出数分嘲弄。
  她脸色顿白,咬了咬唇,却向他走近,直至二人之间的距离拆整成零。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轮廓,无需只在梦中描绘。
  眉是俊朗,重瞳绝艳,锋芒内敛,唇线弧度优美,却冷漠薄抿。
  抬眸,怔然。
  “小白,可以抱你一下吗?”
  顾夜白挑眉,蓦地,扬声而笑。
  “一下,只一下就好。”悠言的眉目越发苍白。
  “言,这话,你不觉着熟悉吗?可惜,那年,你不爱听,如今,我也一样。”
  时间,场景仿佛被定格,四年前与四年后,变更的不过是对象。
  “路小姐,除非你能拿出一个非此不可的理由,否则,抱歉。代问迟濮好。”
  当低哑又压抑的笑歇止时,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出她的视线。不急不缓,方寸有度处是冷静的决绝。
  灯火阑珊处,有一个人在等他。
  至于她,他确是彻底放下了。悠言脑子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便只得这句。
  攥紧了身上他的外套。仿佛这样,便可抵挡住那撕心裂肺的疼。
  看着他上车,看着黑色的轿车绝尘,她只在原地打转,向黑暗深处走去。
  她想,她迷了路。
  “老板,你看,前面那黑糊糊的一团是什么?!”典小二嗤的一声,就差没整个扑到章磊身上。
  章磊皱眉,面无表情的把他的爪子拍落。
  直后悔跟小二这混世魔王出来喝酒,半更三夜,不好好在家睡觉,喝什劳子,反正这小子也不是第一次失恋,天涯芳草,草去草还在。他真是有病他。
  出得公寓,便见这么一团东西窝在墙角,不外是醉汉什么,他看也不看,径直走过。
  小二却是个多事的主,一脚便朝那物事踹了过去。
  那东西吃痛,呜呜地叫了一声,立了起来,小二吓了一跳,一下窜到章磊身上。
  章磊忍着把他敲晕的冲动,利眸一眯,淡扫过前方那轻微的骚动。
  街灯微弱的下,一点一点露出来的,是张清秀的小脸。
  章磊心里微微一动,小二已嚎叫起来。
  “小三,你怎会在这里?不会是给人欺负了去吧。”
  月眉弯弯,眼圈通红,泪水污了一张小脸,这坨东西,正是他们的咖啡店月前新招的小招待悠言。
  悠言抬手擦擦眼泪,怒道:“我不是小三。”
  章磊蹙了眉,道:“小二,你先走,去拿个位子。我和言随后过来。”
  小二贼贼一笑:“福利啊福利。”
  章磊眉毛一挑,他便吐吐舌,一溜烟的跑了。
  街心公园。
  悠言低头看着脚尖。
  章磊俯下身子,凝着她,温声道:“言,发生什么事了?”
  悠言突然抬起头,这下动作甚急,章磊猝不及防,下巴被撞个正着。
  悠言“呀”的一声,圆圆的眼睛大睁,一脸“不关我事”的无辜表情。
  他不失笑:“不撞也被你撞了,这下你该高兴起来了吧。”
  悠言扯了扯嘴角,却撑不出一个弧度,低低道:“老板,对不起。”
  除却知道她常常闯祸,章磊对这个小招待其实并不了解。她此刻过分苍白的小脸,却让他心里莫名一窒。他暗咒,真是见鬼了!
  “他说,让我代问迟大哥好。”悠言站了起来,望向远方。
  她向来方向不辩,星云下,那边会是落伽的方向么。
  风,微微卷起她的长发,发丝飘散在侧脸上,她回过头,哀哀道:“老板,你说,这个好,我该如何问。”
  章磊习惯地皱了皱眉,为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下意识却接口道:“不过是问个好,怎么便不能问了。”
  “迟大哥,他死了。”
  
  第二十五话  我在云上爱你(1)
  慵懒的吹着口哨,林子晏推开了“Sofia”的门。
  “Sofia”是间静吧。灯光恰到好处,并不过于迷幻,让人失了方寸。刚走进去,那柔柔的音乐便萦耳缭绕。
  听说,我巷口你常经过;听说你不再;听说,你爱上了我……
  林子晏突然想起Susan,他与她注定是方程无解,他每进一步,她则退,她说嫁给了天空,所以从此有了周游列国的理由。
  飞的理由。
  方影从事同译的工作,常陪领导出国,搭乘Susan所在的航班,他们便在天空里邂逅。同享蓝天微云,不像自己在这个城市的阴郁里只懂抬头仰望。
  方影已有妻室,Susan并不愿意介入,却用这种方式去说追随。他来,便一杯热茶,他走,便微笑相送。除此,哪怕一个拥抱的温度,也不取。
  高空数千尺的距离,我在云上爱你,调释出又又美丽的薄氧。
  自嘲一笑,林子晏向吧台走去。他想,今晚,悠言的出现,刺激了他,提醒着数年来的心底潜伏。
  临近一看,却吓了一跳,吧台上,坐了三个男人。
  均是考究不凡的穿着,风存雅致,正谈笑低酌,倒怪不得满室异性猎艳的目光集中了十有。
  那个死鬼子与外科医生也还罢,居中那男子,重瞳微眯,又风情又俊美,不是他的老板顾夜白是谁?
  他快步走到顾夜白身边,手颤颤一指,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夜白神色不换,眉眼不抬,只喝他的酒,整一个拽死人的调儿。
  一旁的男子已推了一杯酒给他,笑道:“子晏也来了。”
  “嗨,阿骚。”林子晏胡乱打了个招呼,便喝起酒来。
  唐璜也不恼,屈指敲打着桌面。他一侧的外国男子已压抑不住,大笑:“子晏,你干吗老把唐璜叫作阿骚,这称呼男人对来说难听之极。”
  “死老外,一边去!唐璜懂不,没事看看书,喝点墨水,不要只顾娶老婆,和你做朋友,净是折辱我们的智慧。”林子晏咧嘴,趾高气扬。
  Frankie哼了一声,冰块一捞,往他掷去,准头偏颇,却向唐璜和顾夜白的方向而至,唐璜微笑,轻轻一闪避开,顾夜白眸光一冷,扬手一收一掷,瞬刻已把冰块扔进林子晏的杯内,酒水一腾,林子晏便被湿了头脸。
  
  第二十六话  我在云上爱你(2)
  林子晏倒地不支。
  其他二人大笑。唐璜道:“这暗器,过程是曲折的,结果却是成功的。”
  林子晏大怒,便要去掐Frankie,冷不防顾夜白淡淡道:“子晏,你还不回去睡觉,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林子晏道:“老板,该回去洗洗睡的是你吧,明天早机。”
  顾夜白眉轻敛,道:“我以为我们已达成共识,明日要去的人是你不是么?”
  林子晏头往吧台一磕,激动了:“我不是替悠言喝酒了吗?你可不能这么黑。Frankie,唐璜,你们评评理,哪有这样的。君子一诺,枉我还把悠言塞他车里——”
  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夹集了数许轻描淡写。
  “我已联系了S市的副市,你明日一行,必不至于。”男人利眸微扬,道:“小东,这一回合,算我的!多少无拘,务必全场尽兴。”
  年轻的酒保笑道:“好嘞。”
  顾夜白与唐璜等人颔首,身形一动,已离去。
  林子晏再次磕倒在吧台,石化龟裂中,被彻底无视了。他那个怨啊,冤啊。
  唐璜与Frankie相视一笑,唐璜道:“子晏,看来今晚发生了相当有趣的事情。来,我们给你分析一下,看你因何事得罪了咱们的顾社长。”
  林子晏眉目一竖,便叨叨而谈,末了,一拍桌子,叫道:“顾夜白这死小子!”
  Frankie皱眉:“这么说来,你该是好意,你家社长这是——”
  唐璜冷笑道:“原来是路悠言回来了。”
  “路悠言,这名字咋听着这么耳熟?”Frankie冥思苦想。
  林子晏没好气道:“那是我老板的前任,四年前的事。四年前你还在以色列卖翻版,你耳熟个什么劲你。”
  Frankie恼了,揪着他的衣衫道:“老子什么时候卖过翻版?”
  唐璜耸耸肩,决定自动屏蔽这二人毫无营养的话,效法顾夜白,拔腿走人。
  却教林子晏按住,道:“阿骚,把话说完。”
  唐璜淡淡道:“子晏,事情坏就坏在你这‘方’好意上。”
  林子晏怒,Frankie大笑着去拍他的肩。
  “你以为白为什么自己不送,甚至不让你送,既然当日她走得干脆,今日她会如实点出她的住址吗?白是不在话下,你呢?和白相熟。但如果只是随意的改由一个素未相识的学弟来做这事呢?
  “当然这也不一定便能套出她的落脚点。但白赌的只是一个契机与她的一个猝不设防。这下全给你搞砸了。怪不得刚才征询社那边的老徐发简讯跟我说白要查一个人,直好奇那女子是谁来着,却原来如此。”
  林子晏一震,道:“你说,他对悠言——”
  唐璜慵懒而笑:“白的心,谁敢说看得清楚,只怕他自己,此刻也天人交战,他刚才让小东调的酒,75度上的伏特加。对一个男人来说,悠言所做的——”他摇摇头,末了,一笑,落了些许惆怅。
  “他疯了,不如一杯Spirytus,几口便可一了百了。”林子晏冷笑。
  Frankie突然道:“你们说的那位悠言是顾的第一个女人么?”
  唐璜摇头,道:“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说来背景复杂。只是,我却敢写包票,路悠言是白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Frankie叹口气道:“对男人来说,能让他疯狂的女人,一辈子也许只有一个。”
  “还要算上能否遇上的或然率。”唐璜道。
  林子晏想笑,却觉喉咙苦涩,失去笑的冲动。抬腕看时间,凌晨两点刚过。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时,距顾夜白与悠言的再次遇见,不到10小时。
  P。S。:Spirytus,来自波兰的伏特加,经反复蒸馏70遍而成,酒精度达96%,即使浅尝辄止,也伤人。也许,这便是爱情的酒。
  
  第二十七话  原来你也在这里
  怀安飞往古巴的翌日,G城下了雨,绵绵密密,如网似织。
  一二零大厦,90层。艺询社社长首席的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外却数个经理主管齐集,或皱眉,或烦躁,神色不稳。
  “Linda,什么情况?”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首席秘书长Linda素来以冷静聪颖见称,此时也蹙了眉。
  “各位,里面,红色风暴警告讯号现正生效,预期有向黑色转变的可能。”最后,她耸耸肩,甩出一结论,倒不失幽默。
  奈何几位大人面有难色,吁气连连,无暇欣赏。要向那人汇报一些情况,却传闻他早上回来便冷冷甩上了门。现下是进不是,退也不得。即便上了年纪的老臣子也不敢造次。
  有危颤颤的小手高举。
  “Linda姐,那社长的这杯咖啡,还送不送?!”
  Linda一笑,挑眉道:“送!当然要送!即使不是社长要的,几位大人也是要找人送咖啡进去的,里面的情况,总得有人知道。”
  秘书小黄哀叹一声,把心一横,敲了门。
  “进来。”男人低醇的嗓音传来,磁性好听,惜凝了十分冷淡。
  小黄进得去,偌大的办公室,地面却落了一地的文件纸张。一袭铁灰阿玛尼,高大的身影负手面窗而立。气势摄人又骇人。
  她心惊胆战的正待跨过那些零乱四散的纸张,便听得顾夜白淡淡道:“别踩上了。”
  她赶忙应了,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往那纸末瞟看去,却见其中一张赫然粘贴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生的模样,不算美丽,尚清秀,眉淡淡,似叶似浅月弯弯,嘴角亦自微翘,盛放笑容,几分灵动。
  她大惑,拿照片贴文档文案什么的,也该翻出些像样的,但眼底这帧,角角边边都翻卷起毛,倒似有了些年头,被人摩挲多去。
  她的心乱跳,越发的好奇,却被被顾夜白低沉的声音打住了这份放肆。
  “出去。”
  门再次关上,掩合一切神秘,迷离。
  顾夜白眸色愈沉。
  时光。好。很好。言,原来,你便在我的方寸之内。
  重瞳锐芒一扬,便落在地面那翻飞的卷宗上,一百万,换来的速度。
  一晚的时间,除却那四年的空白,余下的巨细无遗。那四年,他不关心,一旦在意了,他会生出亲手杀了她的强烈*****。
  他想他疯了。当看到那匝资料列了她目下的住所,他的心像被什么狠碾过。二百一月的廉价租金,罪恶,骚乱,贫民窟,G城最阴暗的地方。
  大厦外,雨愈大,阴郁了天空,斜对面大厦上有巨大的报时器,旁边便是那间叫时光的咖啡小店。他的眸,把它锁进黑暗。言,既然我精心为你构筑的天堂你不要,那么我们便一起下地狱吧。
  报时器上的时间指到12点整。
  
  第二十八话  遇见——梵高的牵引(1)
  蒸馏器内的咖啡过于浓郁,映不出墙上挂钟的时间。
  早晨10点的时光。突如其来的雨,为它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章磊也不在里间蛰伏,出了店面帮忙。忧郁的蓝调,小二与客人调侃的声音漫过店里的每个角落,偶尔还有悠言摔破碟子的声音。
  她似乎特别惧热,一个月了,还是会摔破碗碟什么的。小二曾私下问他,悠言笨得要命,他怎会用她这许久。他便淡淡道,这些“意外”费用便在悠言的薪资里扣。他并不是善人,经纬分明。他又想,她确是有点拙。
  然,昨夜送她回家,看到她的住处,实不意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却住那个地方。那是G城名副其实的贫民窟,肮脏罪恶。
  她却认真而欢快地向他鞠了一躬,谢他相送。看着她的背影娴熟地闪避过小弄堂的坑洼,他的心竟微微一疼。
  他是个自持的人。一夜之间,他的情绪失控两次,为她说迟大哥已然死去时浓郁得化不开眉目的忧伤,即管很快便消褪了下文?还是为那单薄却坚决的背影?
  自嘲一笑,未待细想,已教店里突然传来的微细的哭声扰乱思绪,看去,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掩着脸哽咽着,她的同伴正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却无果。
  店里的人便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悠言皱眉,已踱了过去小声向那女孩的同伴相询。
  “不到两个个小时便是面试的时间了,可是,我朋友的作品却被打湿得一塌糊涂。”另圆脸一女孩低声道,也弥了哭音。
  不少人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但很快又消散去。人世凉寞,如涉及他人的,不过一场热闹。
  小二撇撇嘴,道:“小妹,我请你喝一杯卡布其诺,多奶,别哭了哦。”
  “可她经历了很多困难和面试,才得到了那间公司的面试机会啊。”
  “她要去哪里面试?几点面的试?”小二皱皱眉。
  “艺询社,12点。”
  悠言愣住,手微松,托盘便待落下,小二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顺手抄过家生。
  他又吹了个口哨,笑道:“你朋友倒也厉害,那公司听说要进去可是千难万难。这社子也忒古怪,正午面试,不给人吃饭啊。”
  那一直垂首的女孩猛然抬眸,怔怔流泪道:“我十岁学画,努力了这么多年,别人玩耍的时间里,我的苦苦思想的便只是怎样去提高画技,四年前,自见过顾学长的画后,我便一直渴望着能进他主理的艺询社做事,这幅画,是他亲自点名的,哪知这样就败了……”
  “她妈妈刚做完手术,一家人盼望着,她还想拿下这个设计职位送给她作为礼物呢。”一侧的同伴已急得哭出来。
  “你是G大的学生?”悠言怔然。
  两女孩不意其他,只点点头。
  “那画,可以给我看看吗。”悠言又轻轻道。
  小二哼了一声:“多事,你会看么。”
  女孩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悠然微窘,低了低头,那女孩赧然,想她一个招待纵使不懂画却也是一番好意,便含泪点点头,手颤抖着从背后拿出一幅卷轴。悠言小心翼翼的在围裙子上擦了擦手,才接过了。
  
  第二十九话  遇见——梵高的牵引(2)
  那虔诚的神情,一直默然看着的章磊只觉心里一动,忙轻咳了一声去掩饰。却又恍觉在意的只有他自己,遂摇头轻笑。
  “梵高的‘鸢尾花’?”油画,此处水彩临摹,消融的颜色,憔悴了画面。悠言蹙眉。
  “你知道这个?”那女孩吃了一惊,与同伴面面相觑。
  五月鸢尾,花开似蝶,无关法国国花,表征光明与,却是疯子文森特?梵高的最爱,盛放孤寂与璀璨的光年,这大千世界的生命,也许便像一支小小鸢尾。
  小二本来挑眉,闻言也惊讶地看了悠言一眼。
  “颜料有带在身上吗?”悠言轻轻道。
  “向来带着的。可那又能如何?”女孩把颜料,调色盘,画笔从帆布袋里掏出,往桌上扔去,自嘲一笑。
  悠言想了想,突然飞快地跑了进内间,众人惊奇之间,未几又只见她抱着一叠白纸出了来。
  “重画!”悠言把纸递给那女孩。
  “不可能!这位姐姐,你知道她临摹这一幅画用了多久时间吗?整整一天,才算有了点末神韵。现在甚至不足两小时。你让她如何画出来。这是梵高的画,可不是小孩的涂鸦。再说,这画用的是质量上乘的水彩纸,你这个纸,小又——”那圆脸女孩大为激动,手在桌子一撑,站了起来,涨红了脸。
  悠然咬了咬唇,邻座已有男女数人望向她笑了起来。
  “小双你做什么,人家也是好意——”那女孩满脸歉意,握上悠言的手。
  悠言笑笑道:“没事。”
  又拿起了那画细细看。末了,凝向那女孩湿润落寞的眉眼,动手调配起颜料,低声道:“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除非你笃定再没有一线希望,那样才有资格说绝望。”
  就像我。她想。
  那女孩掩了面,哽咽,不成声息。
  她的同伴瞥了悠言一眼,忍不住几分轻蔑:“你又怎会懂得这其中的困难。”
  “小三,别掺和。”小二冷笑道:“人家不领情就算,你何必巴巴去贴人家的冷?”
  悠言不语,抬头望向对面的一二零大厦。末了,一笑。
  两手各执起画笔,分蘸了水与色,水滴滑落纸上。她眸光一舒,已低头在那不起眼的纸上勾勒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咖啡店陷入某种安静的极致。除去最初不知谁倒抽了一口气。有人拿起杯子,岿然忘动,很久,才想起自己该要喝一口。
  不是因为才想你//只是因为想你才//当泪落下的时候//所有风景都沉默//因为有你爱所以宽容//因为思念时光走得匆匆……
  时光匆匆。咖啡店“时光”流转音乐素淡,当时针分针指到11点四十五分,当女子鼻尖上最后一滴汗水落入纸中,蝴蝶破茧。紫蓝成海,不去争渡,只沉溺在不知名的怀抱,花开一霄,燃烧坚强。
  满室,此刻仍是寂静,没有人离座,下一秒,呼声如雷。
  小二用手盖了眼睛,喃喃道:“见鬼了。”
  那两个女孩已惊骇得说不出话。
  伸手去握那女孩子的手,悠言轻轻道:“画得不好,但总算比较快,如果你不嫌弃,拿去。之前的,以后的,还得靠你自己。”
  这样的画艺,称作不好?一句话,堵了别人的嘴。章磊抿了一口咖啡,淡淡而笑,确定,他平生第一次走眼了。在离开章家以前,他手上曾处理过多少宗大买卖,却从来没有遇上如此一次滑铁卢。
  雨下不歇。11点五十三分,一二零大厦,88层,招待室。
  悠言眼眸大睁,犹自怔愣,该死的为何自己不坚决的一百次方去拒绝那两个女孩的邀约,说若是成功了,要她第一个分享这份喜悦……
  她决定偷偷溜走,趁着那二人,一到了面试大厅,一上了盥洗室。
  主意一定,她便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做贼一般落荒而逃。
  低着头,慌不择路的走着,直至听到通道上众多的脚步声,还有那轻柔好听的女声说道:“社长,应聘者就在那边。”
  
  第三十话  不夜天
  眼睛骨碌一转,攫向通道那端距离尚算远的一众人,悠言忑忑想,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遂顺手一扭,飞快闪身进了身侧一房间。
  关上门,她吁了口气,打量了一下置身地,似乎是一茶水间。
  走廊上。
  一行人在顾夜白顿住了脚步后也急遽停下,众人相视一眼,一时揣测起这位冷面社长的心思。
  Linda心细,见顾夜白嘴角似乎勾了抹笑弧,仔细看时,又已无迹可寻。
  “L,通知戌务科,88层所有的门,下电子锁,都锁上。”顾夜白眸光微动,道。
  Linda一讶,还是恭谨地答应了。背后的主事们都面面相觑。有人斗胆揣测,道:“社长,莫不是内部人员出了什么紊乱?”
  顾夜白利眸如电,道:“王棠,如你所说不假,出了这事还来问我,那你这个人事科理事也可卷包袱回家了。”
  见那王理事吃了鳖,一下,人人噤声。
  “不过是一只小耗子进了来,我闲来无事,便与它玩玩。”顾夜白道:“一会的面试,南汶分社的所缺职位,三十分钟,拿下结果。”
  “是。”声音整齐,湛亮。
  “另外,L,你帮我订一些东西。面试结束后,派人拿给我。”
  “社长请说。”
  “锦卤云吞,馅少放,皮别做太酥,酒酿丸子,酒微分就可,南瓜糊,稠些。”
  Linda一向冷静,这时脑子却完全当机,不必细看社长背后的一班大人,估计与她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谬。
  顾夜白对口腹之欲素来不热衷,基本Linda订什么吃什么,正餐之外,很少碰其他吃食,现在却点了小吃,还特别提点了做法。他有个古怪的习惯,不在午时就餐,社长如此,久而久之,整个艺询社总部也便效法了。
  Linda想,大概是为设计部副理事楚可而点的。正猜度着这男人的绯闻,眼角余光却是他半敛的眉宇,他想了想,又淡淡道:“只要不夜天的。”
  Linda突然觉得,即使只做这男人的地下晴人,也是幸福的。
  悠言瞪着茶水间的门,有抬脚踹它的冲动,进得到,却出不了,欲哭无泪。
  现在,只能是等字诀了。
  枯坐着,直至门外传来声响。
  “社长,你不在90层用餐,这——”
  “在这里便可。”男人低醇的声音。
  悠言吃了一惊,心道这里还有别的一位社长么?只是这声音却是错认不了。明明想他想得难受,却争不如不见。
  左右没有可藏匿的地方,情急之下,已爬到了前方那橡木长桌底下。
  门,开。
  女人高跟鞋子,还有男人皮鞋的声音,悠言小心肝乱跳,一不察便碰上桌子,头上闷疼,掩嘴低呼出声。
  秘书小黄把食物搁下,转身便见顾夜白突然扬眉的慵懒,俊美无匹,脸上一红,低声道:“社长慢用。”
  顾夜白道:“谢谢。告诉下去,我在这里。”
  小黄明白,这里是被圈定成区了。
  
  第三十一话  刁钻
  空气中弥漫着薄酒的气息,清香醉人。
  抱膝蜷在桌底,悠然吸着鼻子,嘟囔这味道怪熟悉。会是不夜天的食物么?却又一怔,他还吃不夜天的食物?
  这名字大气,却只是G城夜市的一个小吃摊。她嘴馋,最爱那里的酒酿丸子,他冷哼,每个周末,倒也相陪。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小摊,很多年轻情侣帮衬。士林夜市灯光微暖,那夫妻二人忙忙碌碌着,偶尔是眸光交汇的幸福。
  她两眼眯着,吃的乐滋滋,拿油哒哒的嘴去拱他,小猪一般。他不若她脸皮厚,低斥道:“安份点,别人都看着。”
  她哼哧一声,冥顽不灵。他一恼,便两指捏上她的鼻子,“让你闹。”
  那摊主的妻子却对她甚是怜爱,每回总多赏他们一些小点心。
  他们之间,原来,即使时间湮灭,却有过太多见证。
  呆呆失神好会儿,悠言恼,好饿。又腹诽,小白,你快快吃,吃完给姐姐快快走,艺询社要跨了吗。你这么有空在这儿混什么劲?
  可是,他就在咫尺的地方,心里一甜,那张牙舞爪的饥饿又乖巧了些许,屈着身子,小心翼翼向他的脚下挪近些。
  更靠近他一点。
  修长的指翻过的却非桌上的任何一样食物,而是一份又一份的文件。顾夜白嘴角勾起细微的笑弧,不急。
  他从不在正午用餐。今天亦然。这些吃食他并不爱。重瞳轻眯,高大明亮的落地窗外,雨水已消歇,玻璃映衬阳光自在。
  耳畔响起俏皮的声音,穿过阳光轻舞飞扬,穿过时间走廊。
  12点的G大,最拥挤的饭堂,更拥挤的人群。他站在人群外,看她身影穿梭,鼻尖薄汗明媚。
  ——师傅,多给一点。
  ——小姑娘,又给男朋友打饭了?!
  ——最后一份了?哎,前面这位同学,这个我家小白爱吃,我用我的酒酿丸子跟你换好不?
  ——同学,我不吃酒酿丸子,敏感哪,啊,我的素椒小炒,哎,同学,您别走——
  Linda说他这个社长有时倒也不难伺候,明明有做贵人的本,却无贵人的风气,譬如吃度,不挑。在文件下方签了字,扔在桌上某个角落,冷笑,后凝。
  顾夜白的嘴素来刁钻,同室的林子晏是嗤之以鼻。
  她皱皱鼻子,道,小白,这个能改么。
  他淡淡道,不能。
  她说,好吧。
  自那时始,便在饭堂四处抢劫他爱吃的食物。
  入主艺询社后,他对吃食,一度随意。子晏皮皮笑,哟,顾社长改掉陋习了。
  多可笑。不过没有了一个人,味蕾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后来人事科理事王棠上任,谄媚,暗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他知道,却并不制止。
  许晴任策划部理事,笑骂,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能点灯。
  他冷笑。偶尔经过员工餐厅,里面人声欢快,划过他耳际,却总是她的笑。令他恨极的笑。
  脚下传来轻微的骚动,他再次合上另一份文件。
  拿出手机,声音沉静。
  “L,出一份通告,下午所有的会议,取消,择日再开。”
  上好的橡木桌下又传来一声闷响,美丽白皙的长指微屈,搁放在桌上,他淡淡想,他不急。
  
  第三十二话  情挑
  未几。
  门,却再次开了。仍是女人高跟鞋子清脆的声音。悠言悄悄探了探身子,桌下可见的,便是一双洁白修长的腿,与那人挨得很近。
  悠言心里一闷,赶忙伸手掩住嘴。
  女子细腻柔软的声音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
  这声音,悠言认得,是楚可!!
  顾夜白没有吱声,满室沉静,空气里食物的香气便渐渐隐去,带出女人优雅的香水芳氛。
  只听得楚可格格而笑,脚尖一荡,已轻轻挑上顾夜白的腿。
  长腿在他的裤子上来回磨刹着,末了,脚微踢,高跟鞋落地,她嫩白的脚掌便踏上了他的鞋子。柔白的脚趾,鲜艳的丹寇,轻一下,重一下,着男人的神经。
  悠言眸子睁得大大的,一颗心乱跳差点没蹦出来。
  小白,推开她,你有怀安了。疼疼闷闷叨念着,却见她的腿轻轻一屈,湖水般嫩绿的雪纺裙子微微映起,她已顺势坐进他怀里。
  悠言小手紧握,死死按捺着自己爬出去的冲动。
  幽静的空气中,女子的腿缠上男子的,越发的紧窒,细碎的申吟声带着暧昧不清的*****薄薄逸出,疼。悠言咬破了唇,为那桌子上无法窥见的绮丽风光,灼痛全身每一个细胞。
  隔绝的另一端。
  娇滟的唇在男子的喉结上游移允吻着,小手已探进他雪白的衬衣内,在他精瘦却结实的胸肌上轻轻划着小圈。
  眸轻阖,迷离的望向他,跌进那墨释般深沉的瞳内,楚可却突地心下一沉,眼前俊美的男子嘴角笑意轻淡若风,眼内却半分灼热半分*****不带,黑眸微眯,慵懒,不经意间又隐隐透出貂般的锐利。
  刚才的试探,他明明没有阻止她不是吗?他不是渴望着她如她至于他一般吗?这男人性子冷淡,但她知道他对她是特别提携关顾的,当日是他一手把她推上理事一职的,不然以她的年资,是绝无此可能。她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漠漠道:“你很聪明。”
  不。这个不是理由。她知道自己的资本。让男人疯狂的资本。但前提,她知道她爱他,所以她不顾一切。
  爱了,所以不顾一切。甚至多次挑战怀安的权限。
  她咬咬牙,花朵般娇嫩的脸庞贴上他的,欲吻上他的唇。
  冷不防下巴却教他给捏住了,他唇边的笑意愈深。
  她吃痛,低低叫了出声。
  同时,听得背后一个恼怒的女音,微沙,蕴了委屈。
  “你,放开小白。”

2013-07-03

第三十三话  第二个
  楚可微惊,站起,扭头一看,却见桌下探出一个娇小的身子,她惊讶之余,扑哧一笑,很快又冷了眉目,冽了声音。
  “非礼勿视,不知道学姐有没有修过吗?”
  “要说礼吗。这个非,我是看了,你却还做了。”悠言淡淡道。
  楚可一愣,眉梢一挑,讥道:“做了便做了。又如何。我说,学姐,你呢,又在这儿做什么,昨夜的聚会刚过,今日便迫不急待登堂拜访了?只是这别人用过又扔下的,也还得看人要不要。”
  路悠言,我现在无法挣过周怀安,而你,你又算什么。楚可轻看顾夜白一眼,见他重瞳薄眯,笑意泊淡,红唇一翘,胜负已分。
  悠言脸色一白,仍是淡淡看她,也不说什么。
  “顾大哥,这大堂的保安得换了。不然,什么人都进得来,那可了不得。”楚可冷笑。
  “阿楚说的在理。这事便交你去办。”顾夜白淡淡道:“如果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就去。”
  楚可心下猛的一沉,犹不可置信地看向身畔俊美的男人。
  那人,眉宇安静。
  “门带上。”
  “好,当然好!社长。”楚可咬牙道,回头冷冷睨了悠言一眼,摔门而出。
  怔怔看着顾夜白,悠言愣住,为他刚才的维护。
  “小白——”总改不了这称呼,悠言涩然,便住了口。
  “这大堂的保安确实该换。”
  “你喜欢她?”悠言低声道。
  “她很美。”他眉眼不抬。
  “有怀安,不是很好么。”
  “多一二个,何妨。”
  “不要,不要这样。怀安喜欢你,她很好。”悠言想自己疯透了,劝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对一人好,那人不是她。
  可是,如果对楚可也动心,小白,这样的你,不够幸福。
  因为,心不曾被唯一装满。这样的你,不够幸福。这样的你,我放不下。
  “路小姐,你在鄙公司潜伏半日,便是要跟我说我的女人很好?她的好我知道,不必你提醒。再说,谁都有说这话的资格,你确定你也有吗?”
  悠言闭了闭眼睛,低低道:“我是没有。”
  默默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二个。”
  悠然一愣,复有转过身,蓦然撞他眸内微冷却有所思的瞋黑。
  “如果你想,你可以成为第二个楚可。”
  悠然浑身一震。第二个楚可?
  她慢慢踱回他身边。他沉稳平静,不惊不宠。
  “别人用过的东西,你不介意吗?”她盯着他,亦静静问,心疼如网罗织。
  “东西的话,我只在意能不能用,不过是东西,何必着意用度以外的地方?”他眉峰薄敛,手一探,猛地把她扯入怀中。
  她嘴微张,颤栗,无措。
  搂着她腰肢的手,触感瘦薄,心生闷痛,他眸色一沉,薄唇凑上她的嘴,吻住了。
  
  第三十四话  左右手
  那陌生又熟悉的掠夺,悠然想逃,却委顿无力。她可以逃到哪里去。四年,天之涯,海之角,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她在,躲闪。迟濮以外的人,所以不愿意?
  他冷笑,舌尖滑进她的口腔,攻城掠池。她的津液,她的柔腻,想念了四年的味道,一如当日。
  一手紧紧把她按压锢在自己的怀中,腾下的一手,五指微屈,紧握成拳。
  左手纵情,右手抑压。
  五分力道,谁也赢不了谁。
  不然,这女人,他会在此刻要了她。他要弄哭她。只想弄哭她,由他。只有这样,四年,夜半醒来狠剜过心底的遽疼,才能有望平息一点半毫。
  带了薄薄烟草的清香,那是她以前不常尝试过的他的味道。那时,他偶尔会抽一根雪茄。
  现在,他,也染上了吸烟的习惯。
  因为她么。悠然痴痴想,又何必妄自托大。
  可不可以,只要这一刻,只要一个吻。
  她想他,想了很久很久。丁香小舌,犹豫着,试探着碰过他的,他浑身一震,痛恨这种情绪,为她波动。
  他的怒气,她似乎感受到了,退缩,身子,思想。
  像四年前那样,不声不响,消失不见?路悠言。休想。
  允吻,噬咬着她的唇,直至鲜甜的暗香缠上他的牙齿,他的舌。看她眼角泪光微潋,他的心,仿佛被填补了一些。
  她似乎不怕疼,该死的攥紧他的衣衫,颤栗的往他怀里靠,像要融入他的血肉里。
  不够,还不够。
  女人,这样怎么够。
  她的温香刺痛了他。他的吻失却了所有温度,狂乱的在她雪白的颈脖烙下他的所属。
  直至青紫,直至她疼得眯了眼,却又乖巧得不敢声张,只余眉间委屈。
  他的女孩。
  他赢了自己,却输给了她。
  待他警觉,那紧屈的手已探进她的衣襟里,抚摩侵占她的柔软。
  他手上的茧,那微砺的粗燥,惊醒了她。
  她低低道:“小白,不要。不要了。”
  出声艰难,可是必须。天知道,她每个细胞叫嚣着希望他抱她。不顾廉/耻。
  他一语不出,嘴角的笑依旧慵懒,被渴望染红的眸沉着,筑着他要她的,不顾一切。
  “迟大哥。”她咬牙,闭了眼,声音细碎。
  她知道,这个名字,会把他与她,彻底,。
  
  第三十五话  画
  “对不起,路小姐,刚才冒犯了。”冷漠的声音,把她抱放下地。
  突然抽离的温暖,让她想哭。
  重瞳疏离,他修长的指伸到她的领子上,末了,放下,淡淡道:“你自己来吧。整理好以后,我送你出去。”
  她颤抖着扣上领间的扣子,覆上他留下的吻痕,犹如掩埋过去种种。
  低头看自己,一片凌乱狼藉,而他长身玉立,衣衫整洁,丝毫不乱。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食物,往垃圾桶里一扔,弧线爽落,毫不犹豫。
  出得茶水间,他快步往前,她静静跟在他背后,看他背影挺拔颀长。
  社长的专用电梯前。
  有职员三两而过,见状都吃惊诧异,想对二人多看几眼,又不敢放肆。
  按下按钮,他道:“恕不相送。”
  “谢谢。”她咬咬唇。
  “路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突然的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与她。
  悠言一愣,看去,却是咖啡店的那两个女孩。
  “啊,顾学长!!”那二人互视一眼,神色兴奋。
  “小静,你该改口叫社长,不是被通知录取了吗?”圆脸女孩曾双呵呵笑道。
  黎小静偷偷看了顾夜白一眼,双颊嫣红,道:“社长,以后请多多指教。”
  “不必客气。”顾夜白搁下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路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还找你许久呢。”黎小姐拉了悠言的手,刚想向她道谢,却想起顾夜白正走不远,不敢多说。
  一边的小双已然低呼一声,又压低声道:“姐姐,你走错地方了,这可是社长专用电梯,这小静念念不忘的社长呀,就是我们刚才打招呼的那位帅哥。”
  黎小静脸倏地红了,柳眉一竖,啐着去打她。
  幸好,刚才的一幕,她们没有看见。悠言扯了个笑,低声道:“还好你提点,不然我要出糗了。一起走吧,小静面试成功了,姐姐请你吃饭。”
  女人的笑声,她清柔的声音便夹集其中,他脚步愈快,她的声音也愈远。很好。
  心下一凛,顾夜白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她的衣衫下摆沾了一小片颜料的痕迹。
  黎小静与曾双没能和悠言一起走。
  
  90层,艺询社社长办公室。
  Linda放下咖啡,便侍立一旁,不动声色看着前面两个战战兢兢的女孩。
  文森特的鸢尾。再次淡扫了一眼。
  “不是你的手笔。”顾夜白下了结论,眸子清冷。早在面试画作呈上来时,他便留意到了这幅画,只是,心有旁鹜,未加理会。
  曾双拼命朝黎小静打着眼色,黎小静却满脸通红,咬牙道:“对不起,学长,我说了谎作了弊,这画确实不是我画的,是路姐姐代的笔。学长,抱歉!双,咱们走吧。”
  “她么。”竟然是她!顾夜白眉轻皱,又看了那画一眼,眸光犀利。
  曾双耸耸肩,像泄气的皮球,这笨蛋,好不容易挣来的职位没了,到口的熟鸭子飞走了。
  “下周一,别迟到了。”背后却是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
  黎小静大震,回头望向顾夜白。
  
  第三十六话  凤藏龙隐
  “为何还要用她?”待那二人把事情始末交代离开后,Linda忍不住问。
  “她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个职位,欠缺的不过是时间和打磨。”拿起杯子,复又重重放下,可恨的尚自眷恋着刚才尝过的她的滋味。
  顾夜白重瞳一暗。
  “用了的心思,何必浪费?”
  “投机取巧的心思?”Linda难得俏皮一笑,半开玩笑道。
  “有人投的机,取的巧。”
  “有人?”Linda一凛,蹙眉道:“社长指作这画的人?这‘时光’我也光顾过,里面一式男子,倒不曾看到过或听说过有这么个女子在。这画,我是看着惊艳,但看画,我是外行,只是,我大胆揣测,社长您对这画,又或者说画这画的人似乎兴趣不在少数。”
  “L,意農,你说怎样。”
  “意農是我们旗下的画家,你一手提携出来的人,算得上你的半个门生,外界是早已好评如潮,我哪有插嘴的余地?她的画,我只能说,美得不可思议。”
  顾夜白嘴角笑意愈发的冷。
  “这画的效果,意農可以做到,但要在两小时内速摹,十年后的意農也无法做到。”
  Linda大吃一惊,叹了一声,又凝神道:“倒想不到一间小小的咖啡馆竟这般凤藏龙隐。”
  “哦,凤藏龙隐,这话怎说?”
  “在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章家,后来不是在大公子的锐意改革下,彻底漂白么?可惜,他后来却无故隐去踪迹。商场上的事,社长你知道的必定比我清楚,我便不嘴碎。这店主便是那章家大公子。如不是数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就屈尊在一间小店里。”
  一推椅子,站起,顾夜白临窗而立,眉峰微凝,淡淡道:“这人,倒是个人物。”
  “依我说。那画画的女子似乎更神秘。”Linda一笑道。
  “神秘?”声音低哑,顾夜白玩味着这二字。
  “如意農也无法与她一比,我们旗下的画者还有谁可以与之攀比?”Linda望向街面,对岸小小的咖啡馆山水不露。
  “我,或许,可以一试。”重瞳利笀如电,顾夜白道,轻描淡写。
  Linda一震,去看顾夜白,却见他眉宇闲淡,心思不着一毫。
  言。与你相识数年,却原来,顾夜白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论画技,你于我,虽未及,论心思,你不比怀安浅。
  六年前,你我因一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结识。原来,今日,这场游戏才真正开始。
  
  第三十七话  狠
  与黎小静一样,悠言也没能走出大厦。
  大堂处,恰与一个女子擦身而过,眸光交汇处,女子的眼光胶在她的颈脖上,随即她便教对方一言不发拉进盥洗室。
  镜,光芒闪烁,领子被迫扯开,映照雪肤美丽,吻痕妩媚妖娆。
  悠言蹙眉,用力挣脱对方的手,拉上领子,想起刚才那人的失控与激烈,心里又苦又甜,很快又皱了双眉。
  “晴,住手,你这样做,我不喜欢。”
  对面的女子短发利落,容颜俏丽,正是许晴。
  她看了悠言半晌,喃喃道:“是他?是他对吧!悠言,你怎会到这里来了?”
  语气微厉,又稍有迟疑。
  悠言笑,几分苦涩几分洒脱。
  “如果在乎他,晴,昨晚为什么还要把我叫过去?我与他之间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完结。”
  许晴也笑了,冷冷的。
  “可有人始终惦念着。Susan找过我。”
  “珊找过你?”悠言讶道。
  “她与我赌了一场。她说,顾夜白还爱你,你们需的只是一个契机。”许晴自嘲一笑:“昨夜的聚会,顾夜白对你种种,我还以为我赢了,原来,输的是我,一败徒地。哈哈。”
  悠言轻叹了口气,突然伸臂抱住她。
  许晴一怔,只听得她在耳畔低低道:“晴,谢谢你。同室四年的感情,我也敢赌,赌你的真心。珊想给我的机会,你其实也愿意。不然,你不会答允她。”
  “晴,那年,你与他,过去已过去,都过去了,不要抱疚。”
  “你果然知道了?!”许晴失声道,随即苦笑:“不错,你喜欢的男人,我也喜欢,自问并不比你少。”
  悠言放了手,笑了笑,没说什么。
  “言,这个,你是知道了,可是我敢肯定,你并不知道,他的心,这个男人的心,有多狠——”许晴微阖上眼。
  散漫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洁白的瓷盆。
  滴穿了时光。
  那个无意窥破秘密的秋日的景致,在她与她脑中再次清晰。
  那是,悠言黯然离开后的接续。
  男子的手贴上腰肢,许晴颤抖了,抬眸去看他。
  顾夜白淡淡道:“许晴,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许晴想,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与她如此靠近过,近到她嗅到他身上清雅素淡又漠漠疏离的气息。
  她闭上了眼,环上了他宽阔的肩膀。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许晴,他是悠言的,你真无耻。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温暖的怀抱,灼热的手,贴上她的温度,无不燃烧了她最后的一分理智。
  
  第三十八话  诺
  期待的吻没有落下,他缓缓推开了她。
  许晴怔愣地看向他。
  夕阳的光黯淡在他远眺的目光下,抵不过那其中的深邃又清澈。
  “为什么。”许晴紧握着他的臂。
  “许晴,刚才抱歉了。”
  “顾夜白,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晴的心,慢慢往下沉。
  “除了她,其他的人,我没有感觉。”他淡淡道,重瞳轻眯,慵懒。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你的试验对象?”许晴垂下头,红了眼圈,猛地拔尖了声音,“顾夜白,你怎能这样残忍?”
  扬了手去打他,却做不到。他的侧脸,弧线优美,淡然又坚定得残忍。
  “这辈子,就是那个笨蛋了。”
  风里,似乎飘逝过这样的话语,他是否有说过,抑或只是她的记忆误区,她记不得了。
  只知道,当夕阳最后一道光线褪去,她沉沦进黑暗。
  就像讲述别人的故事般,把那段封存的记忆和盘托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太悲伤。
  悠言仍旧低了头,身子却几不可见的轻颤着。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他当日为什么要那样做,今日,我想,我终于懂得了。那人并不是确定不了自己的心,就是因为笃定,才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法来拒绝。如果他不曾如此,你离开了,我必定与周怀安一较高下。”许晴笑道,目光炯炯,盯着悠言。
  “言,这个男人,你不心动吗?为什么要轻易背叛?他曾经这么爱你,即使现在,你仍然了他。言,你到底想要什么,迟学长不要你了,你便回到他身边来寻一些慰藉吗?我们当初都以为你是简单的你,原来,你从不纯粹。这样的你,让人讨厌,我很讨厌。”
  悠言抬首,脸色苍白,问道:“你现在还爱他么?”
  “爱,但我不会介入到他与周怀安之中。”许晴冷笑,“既然那是他的选择,那么我便以朋友的身份去看他幸福。”
  “这话,你不必说与我知道。那年,白在G大户外的画展,当天晚上,便下了很大的雨,我过了去,却看到怀安早在工作人员到来以前,已在那儿护着他的画。路悠言纯粹与否,我不知道,但怀安很爱他,路悠言知道。晴,你向他告白,你更在乎的是他对你的感觉,怀安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守候。”
  许晴脸色死白,比悠言更甚。
  “不是你,不是楚可,更不是我,以后与他一起走下去的是她。”
  因为知道她这样爱着,所以我把我最爱的男人交给她。
  悠言凝了许晴一眼,轻轻道:“我做了坏事,为着愧疚,我回来看一看,一个月以后,我会离开。这是今日我对你许下的诺言,如有违背,我不得好死。”
  怔怔看着悠言的背影离去,许晴一拳砸进满盆流溢的水中,水中倒影破碎,她怔愣半刻,才甩门离开。
  当声息寂静,格子隔间的门打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路悠言。”镜前,美丽的脸,难掩狠辣阴鹜。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她冷冷道:“我是楚可,帮我办一件事——”
  
  第三十九话  遇险
  黑夜,比人类忠诚,无论节气变换,每个日子,总守着它的约定。
  下了班,走着每天的路线,悠言只觉心里空空荡荡。一月之诺,与其说是给许晴的保证,不如说是把自己的路彻底堵死。
  一个拥抱,一个吻,只要是他的,她已经迷失。不能再见了,再见就再也离不开。
  与许晴说的那些话,昧了心。他,她从来舍不得。不论交给谁。尽管知道,怀安爱的很深。
  拐角处,就是公交站。
  空气突然变得冷凝,悠言一怔,手臂一痛,已教人狠狠挟住了身子,她大吃一惊,心律加剧。
  “噤声,动作小些,别惹了人。把这女人带走!”
  用手去拨那紧攥着身体的手,徒然无功。她张口要咬,有人冷笑,一只手猛的扯住她的发,她吃痛,只得作罢。
  这时,方看清,她身侧围了不下五六个男子,其中一人把她按在怀中,另一人大掌侵上她的嘴,紧紧封住,其他的人警惕地看着四周。
  很快,她被拖向阴暗里的一辆轿车。
  害怕,颤抖,却无法叫喊出声,心里无助的喊着他的名字。
  “混账!哪里来的小杂碎!”声音自背后传来。
  一众男子立刻把她围在中间,戒备地看向来人。
  悠言一喜,但见昏暗的街灯下,两个身影,一愤怒,一冷咧,气息凝静。
  小二,还有章磊。看出小二怒极,犹自低声咒骂着什么。
  悠言审度了一下,掌柜的与小二的组合,有胜算吗,她怕连累了他们。
  章磊眯了眸,目光轻扫过悠言,划过薄怒,又蕴了淡淡的安抚。悠言突然有种奇异的安心的感觉。
  “别怕。”他的声音一落,身影飞快,已消失在原地。
  清茶,冒着热气,悠言呆呆看着章磊递过来的杯子,怔愣未解。
  有人不耐烦了。
  “小三,回魂了。”小二竖起五根手指在悠言面前晃啊晃。
  章磊轻轻拍了拍悠言。
  “言,没事了。”
  悠言想了想,站起,朝二人鞠了一躬,道:“老板,小二,谢谢了。”
  那认真的表情,小二笑翻在地。
  章磊笑道:“你这一声老板可不是白叫的。”
  “那个——”悠言侧头想了想,又道:“你们以前开过屠宰场什么的吗?刚才怎么那么剽悍啊。
  
  第四十话  名门
  章磊淡淡道:“言,刚才那些是什么人?看样子不像一般流匪。”
  “不知道。”悠言皱皱鼻子。
  小二突然站起来,冷笑:“小三,你的画,小二是门外汉,看不懂;你是什么人,我们也管不着,为你拼命不过是心甘情愿。”
  悠言脸色一白,章磊冷了声:“小二,你喝高了就给我滚回去睡。”
  “小二。”悠言低声道:“今晚的事,我是真的不清楚。我也不是什么人,画,只是随母亲学的。”
  “言,你母亲是——”
  章磊,小二互视一眼,章磊出了口。
  “我妈妈叫迟筝。”
  小二一脸惘然,巴巴望向章磊。
  饶是经历不浅,章磊也怔仲半晌:“原来你是迟筝的女儿,怪不得。”
  小二愣了:“老板,这小三的母亲很有名吗?好像没听说过。”
  “你小子不知道的事多着。”章磊笑道。
  不动声色看了悠言一眼,章磊轻声道:“迟筝是画家,更是大家,她成名在少年,当年名气盛极,被行内誉为天才画者,如果不是在事业如日的时候突然隐退,今日的成就绝不可想象。”
  悠言望向窗外,眸光几分深远,“我妈妈嫁给我爸爸以后,就随他回了老家,照顾家里上下,后来就很少画画了。”
  “小三,你总算系出名门,好端端不去画你的画,却跑来当什劳子招待?”小二怪叫。
  悠言微微笑了笑,章磊心里像被什么器刃划过,漫过淡淡的疼,这笑如她的脸色一般苍白。
  “妈妈过世以后,爸爸很悲伤,常常把自己锁在妈妈的画室里,拿着妈妈的画看半天,后来,我就偷偷把妈妈的画藏起来,我,也没再画画了。”悠言垂首,轻声道。
  章磊狠狠瞪了小二一眼。
  小二耸耸肩,摊手,以示无辜。
  “言,你上次说的迟大哥是——”章磊心里一动,道。话一出口,才惊觉已涉这女子过多的,自己怎么跟小二一个样儿了,心下苦笑。
  “迟大哥,是哥哥。”悠言咬唇。
  只是哥哥?章磊突然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他姓迟,你姓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什么哥哥啊?”小二撇撇嘴。
  “迟大哥是姨母的儿子,外公没有儿子,姨父便让迟大哥随了妈的姓。”悠言声音苦涩:“老板,今晚谢谢你们,我想回家了。”
  她似乎解开了一些疑问,又似乎留下了更多的疑问。她说过,迟大哥死了。你却偏偏提及这个人。她不想再说下去,却不忍拒绝你们的询问,她只能说她想回家了。章磊,虽说为了解多一点她的信息,以便查出袭击她的人的底细,只是再问下去,你便不嫌残忍么?
  “既然言不认识那些人,那事情就交给我吧。”章磊温声道:“今晚不走了,在这里睡吧。”
  “赞成!”小二怪笑连连。
  “不成!太打扰你们了。我回去就好。”
  章磊凤眼轻眯,道:“回去也成,我和小二只好过去你那里睡了。经过刚才的事,放任你一个女孩子,抱歉,我办不到。”
  啊。悠言眸子圆睁。
  无效的结果是,今晚,在老板家睡。
  老板慢条斯理道,“言,你睡我房间吧。”
  
  第四十一话  决定爱上(1)
  老板慢条斯理道,“言,你睡我房间吧。”
  他接着补充道:“噢,对了,小二,你不必滚回房间,你的房间我睡。”
  小二指指自己,再指指悠言,怒不公平待遇。
  “我在厅里睡,老板,你和小二各归各位。”悠言拍拍沙发。
  “你在这里睡也无不可,我今晚也睡外面吧。”章磊淡淡道。
  章磊平素温文尔雅,万事不萦,悠言想,该对这老板重新定义。
  “老板,谢谢。”心里淌过温温的暖。
  “不是说过么,这一声老板不是白叫的。”章磊笑,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不经意的亲昵,悠言一怔,小二早傻了眼。
  章磊的房间很大,考究的音响组合,书橱,地毯,摆设高雅,素洁。
  吸引住悠言眼光的却是搁放在书橱侧角地毯的一张镶裱在框架内的巨幅照片。
  照片规格约莫有600×800大小,黑白底色,图片里很多的手聚拢在一起,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婴孩的,大的,小的,强壮的,粗糙的,柔嫩的,经风霜侵蚀的,皱褶的,纤弱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物事。
  悠言认真的看着,直到耳边传来章磊的声音。
  “言?”
  悠言微微出神,走到书橱边的一方墙壁前,手抚上米白的墙。
  “老板,这照片原该挂在这里的对吧,为什么摘下了?”
  章磊怔住,道:“你怎么知道?”
  “这墙面的颜色分了层次。那框框的大小似乎便是这图片的尺寸。”
  “这痕迹并不明显,一点也不。这是画者的眼睛么?”
  “为什么摘下了?”她看向他,眼里有着小小的坚持。
  “不好。”理由简单却充分,不是吗。
  “谁的作品?”
  “你老板的。”
  “谁说不好?”
  “比尔?格林。”
  “不认识。”悠言笑,摇摇头。
  “格林是世界有名的摄影大师,他给的这照片的评价是糟糕透了。算是我比较满意的一幅,原打算用在摄影展的。”他微笑着,说着自己的不得意。
  二人站得很近,他甚至可以嗅到她发梢的淡淡的香。窗外夜色深邃,床头小灯灯光微昏弥暖。他想,是这样的夜,让人,以致男人的失败也能娓娓道来,绝对无关心的事情。
  章家的事业摆脱黑道的影子,他便离开,追逐自己的梦想,很快崭露头角,两年前的摄影展却落寞在格林的酷评下。
  “那摄影展呢?”她瞳孔里有抹急色。
  这隐约的担忧愉悦了他。
  “不曾办。预期发布会上,格林和几位大师给了一致的评语。”他笑道:“不过,煮咖啡也不坏。”
  她蹙了眉,突然跑了出去。
  章磊正自怔愣,她已拉了小二进来。
  
  第四十二话  决定爱上(2)
  小二嘟囔道:“小三,哥哥把房间都兑给你们了,觉也不让睡——”
  “小二,你说这照片好不好?”效法小二,悠言五指在他面前晃啊晃。
  “好!老板的出品,咋会不好?”
  “因为是老板的作品?因为是老板?”悠言连声问。
  “那倒不是,我是不大懂,这玩意儿看着——震撼。”小二打了个呵欠,道:“偏他暴殄天物,就这样搁这儿。”
  “好了,你功德了。去吧去吧,小二哥。”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教悠言弄进来又推出去,小二哼了声,跑回去睡回笼觉。
  章磊怔怔看着悠言,她眉眼弯弯,笑容炫目,宛如初见。
  “老板,这摄影展不开,不可惜么。发布会,只是少数人的看法,摄影展上,却会有很多很多的人,那里才是你的舞台,他们的结语才能决定你是伟大还是失败。你看,今晚这儿有两个人,他们都很喜欢这幅照片。”
  “小二说震撼,这形态各异的手,对比强烈,仅仅是最原始的底色,已带来最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在我看来,那是温暖的感觉。这无数的手,不若一个家的象征么,缺了谁都不可。所有的人,每个都是唯一,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所以,老板的作品,也该展示给全世界看。”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抚着那幅照片。
  那么轻盈的语气,却叫他震撼,也许,比小二说的震撼,更加震撼。
  只是一个无关要紧的夜晚,只是一个不经意闯进他的生活的女子,心里却起了栗动的感觉。
  两年来所有的纠结,就这样浅浅式微在她的言语之下。她怎么敢?他眸中凝了薄薄的怒意,却偏压抑不住那奇妙的颤栗之感。
  她想了想,回头,轻声道:“老板,你说我的画,还能看么?”
  章磊声音微冷:“你的画,若不能看,那在G城开过画展的画家的画作都不能看了。”
  “比起妈妈,还有他——”她蓦然住了口。
  她还是他?如果是他,他又是谁?章磊一怔,看她嘴角笑意清浅,他的怒意升级。
  他话里淡淡的讽刺,划过她的感官。听出了,仍轻轻道:“我妈妈很聪明,事物的形态,不过几眼,就能迅速抓住特点,她的临摹很快很真很美,我看得再多,也总记不住,妈妈的朋友,画都画得很美,他们说画画依仗更多的是天赋,他们都说我很笨,画,画得慢又难看,我就反复看,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画。”
  “妈妈看了一枝鸢尾,就能描绘出满园的鸢尾,我去看满园的鸢尾,只为画出一枝。妈妈问我,喜不喜欢画画,我说喜欢,她说如果喜欢,就要对得起这份喜欢。失败了,不过就是再来的事情。”
  
  第四十三话  决定爱上(3)
  喜欢了,就要对得起这份喜欢。失败了,不过就是再来的事情。
  待他警觉,自个低低的笑意早弥漫了满室。所有的怒气所有的纠结,就此消散在她氤了隐隐水意的眸中。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此际才透彻。不是连他的小招待也不如了吗。自出生以来,便是天之骄子,他要办的事情,凭借敏锐的触觉和才智,几无不可。于是,竟连这小槛也跨不过了。
  她悄悄擦了擦眼睛,却不意早锁进他凝视的眸光里。
  走到她身边,他也俯低身子,与她平视,她的眼睛红红,目光几许慌乱,似乎害怕被人看穿她的悲伤。
  那微微的瑟缩,灼痛了他的心。他微叹一声,忍不住伸臂把她揽进怀中。
  这具身体,很瘦。心疼的感觉更盛。
  悠言吃了一惊,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她的僵硬,她的推拒,他何尝不知?抚了抚她的背,他放软了声音。
  “想起妈妈了?”
  她一窒,微不可觉的嗯了一声,声音哽咽。
  “言,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不是不谨慎的人,知道这话很唐突很无礼,他却问了出来。她眉间的哀伤太过浓重,他逼切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哪怕多一点也好。
  只想抚平她的疼痛,维特的烦恼不过如此。
  曾身为帮会的掌事人,私生活虽不过于紊乱,也经历过不少女人,可恨此刻的自己,就像少不更事的少年。
  他掌中她的身子却猛然一颤。
  “她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他蹙了眉。言,我还不是你信任的人,对么。
  “老板,我想睡了。”她挣脱了他的掌握,语气低乱。
  他淡淡应了声,走了过去,为她整理被褥。
  她慌忙跟了过来。
  “那个,我来。”
  他笑:“我坚持。”
  她一下子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他的嘴角不觉轻扬,他喜欢看她困窘。
  他的小招待,他忍不住想欺负她。
  “好了,言,晚安。”他抚了抚她的发。他想,这个动作,他开始上了瘾。
  她呆呆点了点头。
  “老板。”
  迈出的脚步停下,回看她。
  “没有,就是那个——你跟迟大哥很像。真好。”她搔搔头,脸色微羞。
  迟大哥?
  他嘴角的笑意小凝。
  “可我不想当迟大哥。”淡淡搁下话,为她关上门。
  留下悠言愣在当地。
  
  第四十四话  邀请函
  大厅。
  “怎样?”章磊神色一整。
  小二呵欠连连,抱怨道:“不给睡!不给睡!”
  “典小二。”有人不悦了。
  “好了好了,都传话下去,太子的命令,谁敢不从?最迟明晚,他们会有消息过来,刚才出手再狠点,还怕那班杂碎不乖乖说出指使者,就你怕惊了小三。哎哎,疼,疼,不说了,你是老大,我办事还不成我?”
  章磊眸色,渐转深沉。
  “谁也别想动她。”
  小二怔愣,“老板你?”
  老板却没再说什么,返身踱向他的房间。
  “哎哎,太子,那个今晚是咱家小三的房间,你是不是忘记了?非礼勿视,你还往前走,你还走——”
  “我知道,不劳提醒。”
  知道归知道,人已进了人家闺女的房间,小二瞪大眼睛,再度傻了。
  轻轻进了房间,目光自然的便往的位置看去。只想进来看看她,睡熟没有,柔软的心情,没有理由。不需理由。
  皱了眉,这床榻居然空空如也。
  灯光浅淡,随即失笑。
  小家伙卷了个靠垫,身子缩成一团,就依在床侧的地毯上睡了。光映在那清秀的小脸上,有份美好的恬静。
  真是挫败。平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床让给一个女子,她却不领情。
  不爱看那睡梦中也皱了的一泓月眉,他的手,不觉落在她的眉心。
  言,快乐一点,那才是你。他想。
  她小嘴微动,他俯了身,想去听她的梦话呓语,可是她像个固执的小兵士,睡梦中也不肯透露一丝信息。
  四周,是宁谧的寂静。淡淡暖暖的灯,她,长长的睫毛蕴了浅浅的水光。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时,他的唇已沾上了她的额。
  对于她,他想,他不只喜欢,他决定爱上。在与她认识不足两个月的这个夜晚,他决定了,他的未来,要有她。
  喜欢,需要有很多理由,爱,没有理由,从来不需理由。
  门口传来的轻微的震动犀利了他的眸。
  小二的脸透着震惊。他头微仰,一笑,那是宣告的姿势。小二耸耸肩,也笑了。
  
  悠言有满脸黑线的感觉,为小二一个早上在她背后展露着诡异莫名的笑。他偶尔看看她,偶尔往里间章磊的办公室看去。然后就一个劲的笑。
  她甩了甩脑袋,决定不管。
  “Yan。”一声呼喊,差点没把手中的咖啡给洒了。
  狠狠地瞪了某客人一眼。
  Frankie也不恼,笑容大大:“Yan,等你下班了,咱们约会去吧!”
  悠言忍着想给这鬼子一爆栗子的冲动,道:“F君,你有仨老婆了。”
  “对呀,这不还差一?我正努力着呢。”
  “我在做事,你少来折腾。”
  “如果说,我能帮你拿到顾夜白下个月在世纪联大会堂画展的邀请函呢?”
  悠言一呆,后差点没跳起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Frankie哼了一声,道:“上次和你出去吃饭,那本杂志几乎没给你掀烂,涂涂圈圈画满了顾夜白画展的消息。你又不认识他,热衷个什么劲儿——”
  悠言狐疑地瞪他,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我不是不问回报么。就陪我出去吃个饭,那几个家伙说我找不着中国新娘,等着瞧!”Frankie笑得叫一个狐狸。

2013-07-03

第四十五话  内子
  紫罗兰色系熏染满室,低徊的乐章,精致的摆设,错落有致的红酒架子。典雅的法国餐厅,更俊美的男人。
  星眸清冷,看那杯中液体流淌。
  “白,不过是一句话,怎样?”唐璜淡淡道。
  林子晏难得脸色认真。
  “倒真没想到。唐璜的建议,我赞成。说实在,对悠言的底蕴,我也好奇,不妨让老徐一查。”
  顾夜白嘴角一勾。
  “没这个必要。”
  林子晏与唐璜对视一眼,顾夜白举杯轻啖而尽手中的酒。
  “我要她,自己说出来。”
  唐璜微微一震,林子晏则正想打诨,一疯扫之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Hi,everybody。”有人笑吟吟的冒了出来。
  “死老外,谁跟你Hi!!迟到了还敢笑,这顿你的!”林子晏冷哼。
  “没问题!这自然是没问题的。朋友有疏财之义——”
  什么跟什么。唐璜,林子晏一致瞥了过去。这鬼乱用典故谚语是见惯不怪了,只是,守财奴转性子,这不能不叫出奇!饶是顾夜白也淡淡一笑,看向Frankie。
  Frankie心肝乱颤,叫一个得意,清了清嗓子,道:“今晚美景良辰,三五知己小聚——”
  唐璜叹了口气:“老鬼,请讲重点。这里算你是四人,非三也不成五。”
  “唐璜,拿刀的,你懂不懂什么叫欲扬先抑?”
  外科医生翻翻白眼,无视他。
  顾夜白与林子晏交换了个眼神,再一致专注杯中物。
  Frankie急了,道:“我带了我中国的内子过来,你们不好奇哪?”
  林子晏一个没刹住,一口酒喷了,对座是他老板,后者面无表情,脚微抬,往Frankie脚踝一点,Frankie身形不稳,往前仆去,顾夜白一手捉住了他的肘,时间分毫不差,Frankie遂被林子晏祸害个正着。
  Frankie怒,正想发作,众人背后,怯生生的女子的声音已扬起,飘散在满室情调旖旎中。
  “那个,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螓首微低,小礼鞠躬。
  “慢着,你们觉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林子晏率先尖叫了起来。
  唐璜皱了眉,惊讶之极后又失笑。
  “我还觉得这位内子瞅着也眼熟呢。”
  Frankie正得意,冷不防碰上顾夜白目光灼灼,眉挑,落在他的内子身上。
  那小女子尚自行着她的鞠躬礼,浑然不觉。
  “那个,顾老三,朋友之妻不可戏,你眼睛放哪里啊,放错位置了吧?”Frankie挺了挺胸,不悦了。
  林,唐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这下好玩了!!
  某女人行礼完毕,小嘴微抿,抬起头来,随即掩了口,清水双眸圆睁。
  “初次见面,内子小姐,你好,我是唐璜。”唐璜微笑道。
  “洒家林子晏。”林子晏心里早笑翻,脸部极度抽搐。
  “这,这,这——”悠言一手盖了眼睛,一手拧了身旁的“外子”一下。Frankie嚎叫。
  悠言危颤颤的从手指的缝隙里往那人瞧去,心想我。
  那人嘴角扬出笑弧惊艳,却沉了眸。心里想的却是,若非手中握了杯子,他会过去把她掐死。
  
  第四十六话  桌下
  Frankie瞪着林子晏和唐璜,恼道:“为什么是你们安排座位,为什么是这样的座次?为什么不是我坐我家Yan旁边而是顾老三?”
  就是就是!悠言泪奔,长方桌,独她与顾夜白坐一边,余三人占另一边,其中Frankie被兑挤到末侧。
  心里鼓捣得厉害,那人就在一伸手便可触摸的距离,他那淡淡的清新的气息环绕着她,无比放肆。
  “我说,那个你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林子晏乐吱吱道。
  “当然!”
  “没有!”
  唐璜微微一笑,乐意配合。
  “当然还是没有?还是说当然没有?!”
  Frankie一急,冲口而吼:“老婆,你告诉他们。”
  目光如许,清扬。
  那人在看她。悠言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已甩着脑袋道:“没有没有没有!”
  话出口,不由得微微恼了。与迟濮的事早已在前,她这么急于澄清又是为了什么?心底,漫过的是浅浅落寞。
  有人不乐意了。
  “这顿,钱,你们自己给!”
  啊。林子晏乐不可吱,差点又没喷了,唐璜顺势一挪椅子。
  犹太人教训他老婆。
  “Yan,可不带你这样的,巴巴把顾老三的杂志翻得稀烂,现在倒好,见了本尊忘了老公。早知道不给你惊喜,现在喜了你,惊了我。真是塞翁失马。”
  “老鬼,你非要把中国数千年文化糟蹋个遍才心足吗。”唐璜叹。
  巴巴?顾夜白重瞳微潋,淡淡瞥了悠言一眼,悠言脸大热,恼,正好穿了高跟鞋子,皮皮一笑,鞋尖在地上一顿,桌下,斜向Frankie的方向踹去。
  出师不利。没有踹到人,脚,却落在了旁边男人的鞋子上。他微递出的脚,突如其来,又似乎那么随意。
  心,猛地一窒,悠言忙不迭撤退,却挣落了鞋子,慌乱间。
  掂了脚尖去够鞋子,却再次踢上那人的鞋子。
  “悠言,不,内子,桌下有什么吗?你看得如此起劲?”林子晏奇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悠言脸上一燥,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话音方下伴随着的是汤匙跌落与地面碰触的声音,又隐约带上不慌不忙的意味。
  “路小姐没有,我倒有,失礼了。”顾夜白嘴角一扬,离了座,微俯下身子。
  唐璜斜了一眼林子晏,后者摊摊手,以示:我不知道。
  悠言正怔愣,桌下脚丫一暖,被人握在大掌中。那暖暖的温度,那微粝的触感,只那颗一直不安稳的心此刻终于提到了嗓子眼上。
  脑中晃过的是那人一双修长美丽的手,因常年执笔画画,薄茧浅布,却又白皙有力,指尖流泛玫瑰华泽。
  
  第四十七话  一程
  眼角的余光是他俯落的身子。一袭BOSS,灰。认真的颜色,却无法看清他的侧廓。刚毅却冷漠,慧黠又认真的男子。
  脚掌,在他掌中微微颤抖。包裹着她的他的手也紧了力道。
  她只觉脸越发烧了,心律再次不受控制。直白相对,心事却谁也别问谁。
  终于,大手,轻轻帮她套上鞋子。
  接下来,男人们的对话,笑声,她惚然未听,只是眼底留住他偶尔的动作。他中途似乎离了座,回来时,在身边经过惑乱了的空气。
  二人靠得那么近,抬手间,会有不经意的碰触。这一刻,是真实的,再不是梦里抑或揣度,却又那么不确切。
  宴席,终归要散场的,不过是迟早。
  “悠言,悠言,说你呢。”耳边似乎是林子晏的声音。
  悠言眸子睁大,望向子晏。
  “你在哪里上班?”唐璜接过刚才的问题。
  Frankie正想替魂游天外的未来老婆答个话,却被悠言匆匆打断。
  “各位抱歉,我有事想先离开,F君,你送我好吗?”
  Frankie又想老婆在帮我省钱,喜孜孜要答允,低沉的声音却切断在他的前头。
  “弗,刚接了一个客户的电话,想起一事就回拨了过去。”
  “顾老三,你又不是我老婆,这事儿你不用向我报备哈。”
  林子晏向唐璜递眼色,唐璜笑。
  “如果说,我不小心把电话打到你的英国夫人线上,是不是也不用跟你说呢?”顾夜白淡淡道。
  Frankie愣:“你跟她说什么来着。”
  “哦,也无说什么,只随便闲聊几句,承你今晚盛情,介绍了美人给我们认识,估计她们有得操心,你家该快又办喜事了。”
  这位英国太太喜使性儿,最爱吃醋,指着顾夜白,犹太人傻眼,气绝,倒。
  “嫂夫人似乎甚有兴趣,说待会就过来。你不等她了吗?”再加一句,恰好。
  Frankie怒,又可怜巴巴的看向悠言。
  悠言一时未及反应,顾夜白已站了起来。
  “我送你。”搁了话,拿起外套,迳自往门的方向去。
  悠言愣住,半晌,急忙跟了上去,道:“我自己走——”
  看那二人远去,唐璜笑道:“子晏,你说,真的过了四年了吗?”
  Frankie犹自咒骂着顾夜白,林子晏哈哈大笑,与唐璜干了杯中的酒。
  停车场。
  “我可以自己回去。”向着顾夜白的背影,悠言惴惴道。
  顾夜白停了脚步,报出一个地址,正是上次悠言随口拈了的。
  “这里过去,不过十分钟路程。”
  只是,十分钟。可以与他多呆一会。声音磁性低魅,悠言痛恨自己的动摇。又随即失笑,啊,这,又该去老板家了。
  可惜,这一程,并没如她所想。
  
  第四十八话  认路(1)
  未及伸手拉开后座的门,顾夜白却已拉开了副驾座的门。
  她看看他,他淡淡道:“上车。”
  她只好弯腰进了去,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今夜G城的夜空,不算漂亮,星微点,隐在云丛。街道上,人群,依旧热闹,不管天幕变幻。
  他静静开着车,二人无话。难熬的是红绿灯的变换与等待。原来不过是以秒作的单位,缓缓流动着的缄默与陌生也教人心怯。
  可是,这十分钟,悠言仍盼着它能长点再长点。
  悄悄用眼角余光去捕捉他的轮廓,却不防撞上他的眸,眸光深沉。
  赶紧别过头,手扒在车窗上,看窗外景致嫣然。
  突然,她“啊”的一声呼出。
  “小白。”
  “怎么。”他应了,不假思索。
  简单的一句回答,她的鼻子也忒小气的泛过酸意。
  无芥蒂的只像昨日。
  还可以么。错过的怎么可以再回来。
  再说,不是错过,是她的放手,可恨的背离。
  她赶紧眨眨眼,怕泄露了眼中的水意。
  “这条路,不对。”皱皱鼻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认路。”他的喉结微动,声音低沉。
  悠言一愣。
  万家灯火,瞬间,似乎,也湮灭了光亮。
  藏在心底的记忆,盈了心头。
  还是,初次的约会。
  
  “路悠言,你还真会迟到,足足给我迟到了四十分钟,不偏不倚。”抬手给了某人一个爆栗,男子冷哼出声。
  悠言皱眉,两手捧起男子的手,小小咬了一口。
  修长的指捏上她的鼻子,男子好看的眉顿蹙,“你还敢咬我?”
  “你老敲我,都给你敲笨了,我咬死你。”她张牙舞爪。
  他淡睐了她一眼,撤了手,抬腿就走。
  “小白,小白。”她慌了,一溜烟追了上去。
  他走得快,她快跟不上,心跳得有点厉害。
  夜市繁闹,一些行人便饶有兴致地望向二人,俊美摄人的年轻男子,还有他背后气喘吁吁的女生,谈笑间,何妨猜测猜测小情侣间的甜蜜矛盾。
  她不声不响,闷闷的小跑跟着,直至收刹不及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他的背。
  顾不上撞疼的鼻子,她赶紧伸臂环住他的腰。
  “逮住了,不给跑了。”
  
  第四十九话  认路(2)
  顾夜白哼了一声,转过身,勾起她的脸,在她鼻子上一掸。
  “脑袋给敲笨,鼻子给捏扁,你看怀安鼻子高挺的,多漂亮。”她委屈道。
  “你就一猪鼻子,还跟人家比。”他失笑,看她瞅向他,他嘴角微勾,又冷了眉眼。
  “不恼了,好不好。好不好?”螓首在他的衣服上蹭。
  人群里传来笑声,他俊脸微红,在她鼻子上狠狠一捏,搂了她往前走。
  街道转角,人迹淡了。
  “言,我不喜欢别人迟到。很讨厌。”他淡淡道。
  多年前的迟到,使他失去了与孪生哥哥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那种懊恼,那种遗憾,那种痛恨,不是时间便能抵消。
  她巴巴望着他,郑重地点点头,“记下了。小白不喜欢吃番茄,不喜欢喝甜汤……不喜欢迟到。下次,不迟到。”
  抚上她的眉,他突然有几分憎恶自己。
  明明是这笨蛋理的亏,他却不曾生气。因为,舍不得。
  竟然是,舍不得?认识她也不过数月的事情,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情,以后该怎么办。如果今生有注定,会是她么?
  会是这个眉眼弯弯的女孩么。
  与其说刚才恼怒,不如说是想看看她委屈的模样。这样的心情,真是混帐,该死的混帐!
  作为惩罚,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她的眉,又抬手去捏她的鼻子。
  她吃痛,委屈地看他,也不作声。
  有想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握了握手,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
  却没动。
  她眯了眼睛,拉了拉他的衣袖,嘟囔道:“小白,不恼了,好不好。”
  “你是鹦鹉么。”又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小手握上他的大手,然后翻开,放进他的掌心,笑弯了眉,模样却认真。他的心微微一悸。
  “小白,我不是有意迟到的,有提早出门,只是认不得路。”她悻悻,低低道。
  “认不得路,还不让我去你寝室接你。”他睨了她一眼。
  “啊,那个,我会害羞。再说,这样的见面不是更好玩儿么,我来的时候可以想你。”她笑嘿嘿道。
  用想念代替一起走?他微愣,为她奇怪的逻辑。
  “前半句,真话?”末了,他挑眉。
  她点头如捣蒜。
  “迟到了还要扯谎,那我走好了。”他作势离去。
  “好吧好吧,我说。”她急了,又一把抱住他。
  她的温软,她身上清清浅浅的香,了他。他哪能真抽得了身。苦笑。
  
  第五十话  认路(3)
  她的温软,她身上清清浅浅的香,了他。他哪能真抽得了身。苦笑。
  “那个,都怪你不好。”她想了想,哼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
  他一怔,她已恼恼道:“我听到隔壁的女生在背后说,说你,呃,就是样子还过得去,比较会画画一点,居心叵测啊她们——”
  他浅笑,不大,那感觉,却叫,满心充盈。
  “让我想想看,是谁居心叵测了?我就只是样子还过得去,比较会画画一点么?”
  她微嗔的神态,让他的坚定缴了械。
  不再压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她抬眼看他,眸子晶晶亮,像天际的星。
  “来,教你认路。笨蛋。”他笑。
  她头摇得像波浪鼓。
  他挑眉,“为什么不?”
  “我为什么要认路啊,不是有你么。”她反问,模样认真,眼角眉梢是全然的调皮,还有,信任。
  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依靠,可以为你指点阡陌,自此不用,费煞思量。
  可以不必认路的幸福。她满心欢喜。
  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锐利的眸却被笑意暖了,他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陷入回忆的又岂止她,被过去折磨的人,有他。手中的方向盘,教他握紧了数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我的情人,你该怎么办。
  谁想,当日的戏语,一语成谶。只是后来,不在的却是她,而非他。
  还记,那天她的眸下了浅雨,很美。
  “小白,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会不在,你说,你说。”她急红了眼,扯着他衣袖的手在颤抖。
  “这世上,没有谁能陪伴谁到永远,言。”他稍淡了语气。他的世界素来孤寂,他的出生并不光彩,以后又经历太多,做过太多残酷的事情。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可笑!顾城到最后也救赎不了自己。
  顾夜白。夜属阴暗,如何得白。他不需要谁陪伴,也从没想过要谁陪伴。她闯进了他的生命,她的微笑,她的执拗,不可预料的让他起了想要珍惜的心情。于是,他给了她一个位置。
  可是,永远,有时太短,有时却又太远。
  谁能笃定,谁又敢笃定。
  “不好,不好,不好!不要不在,好不好?小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她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已是满眶的泪。
  身边,辗转经过不少行人,间或有人好奇的看着这对天幕下的恋人。夜市热闹,却又弥漫淡淡的寂寥。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
  泪水在夜里,闪闪生光,璀璨又悲伤。
  他的心,再不听从自己的意志。
  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在街道转角处,他吻上她的眼睛,道:“言,不哭了。我们一起试试,好么。”
  像彼时那样,一直在一起,不是别的人,是他,是她。一起看岁月渡,看流年转。
  去试试,一起去试试。
  
  第五十一话  血迹
  咖啡店,时光。
  “胖子,我家小三哪里去了?”小二一把攥了一点心师的领子,急匆匆问。乖乖,他和老板下午就出去听个汇报,晚上回来,悠言已人影无踪了。
  胖子苦着脸,她要跑路他也没办法呀,赶紧把眼光投向章磊,望老板打救。
  哪知,平日好好先生的老板此时却凝了神色,眉梢几分清冷。
  “她出去了?”章磊淡淡道。
  胖子不敢怠慢,忙道:“早上不是来了一个鬼佬吗,你们走后,他还在。老跟着悠言不知念叨什么。后来,悠言就跟他出去了。”
  “死鬼子,把俺小三儿拐跑了。胖,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吗?”小二咒骂道。
  胖子摊摊手,道:“就听得他叫老婆,其他的——”
  “娘嘞,胖,你说什么,老婆???”小二倒地,随即转向章磊,叫:“太子,这下不好玩了,罗敷有夫了。”
  章磊一笑,劈手拿过胖子的手上平底锅,敲了小二个满头星,锅子一扔,两手一拍,一气呵成,已向门外走去。
  胖子的嘴惊吓成成O型,问小二,“怎么回事。”
  小二哭丧着脸道:“他的女人出墙了。”
  搁了话,小二灰溜溜的追随他老板而去。
  “老板,去哪。”
  “言的家。”某人脚步不停,脸酷,声音也酷。
  “啊?”小二一愣。
  “今晚,我本来不打算放她回去的。”
  “啊啊?”
  “给那边一个电话,我要调人手。”
  “你怕那帮杂碎对小三下手?”
  “难说。只是,若今晚他们敢动手,就毁了他们。”
  夜里,小二没有看清章磊的神色,却觉那声音数分冷冽,心里微微一震。
  “也不知这笨小三怎地就惹了人家一个小帮会?嘿嘿,不过已有落网之鱼在我们手上,要查明原因也不难办。”小二笑道,想了想,又瘪嘴道:“可是我家小三呀,已一朵鲜花插在鬼头上了。”
  “不会。”章磊突然轻笑。
  小二撇嘴,“都叫老婆了,还不会?太子这孩子,掩耳盗铃——”
  章磊眉一挑:“即便是,又有何问题?抢过来就是。”
  “啊啊啊?”
  车子泊下,小二抢先出了去。
  章磊刚甩上车门,便听到小二的呼声。小二这人平日疯癫惯,但此时声音却有几分焦躁。
  章磊一惊,立刻奔了过去。
  “老板,这里有血迹。而且不少。”小二眼神冷凝。
  章磊伸指蘸了地面鲜红的液体,一看,眉目顿沉。
  “小二,让那边给进义的老大下张拜帖,说龙城章一访。”
  
  第五十二话  归途
  车子绝尘去;车窗外,景物倒退。
  时间,也跟着倒退到一个小时以前。如果,章磊早到一小时……
  回忆的笔记合上。
  黑色兰博安静沉稳的开在城市的公路上。
  悠言有点慌乱。这路上去,并非上次诬说的地址(p。s。即老板家),反似是她住的的猪笼城寨的方向。
  “小——你要去哪里?”
  “送你回家。”
  “这不是回家的路。”
  顾夜白轻睐了她一下。
  “省得你还要找路回去。”
  悠言一愣,倒。
  “你,你,你怎么知道?”
  “找私家侦探查的。”顾夜白淡淡道。
  “这些事,你不会做。”皱皱鼻子,一激动,也没多想,抬手就攀上他的手臂。
  “难说。”顾夜白单手持了方向盘,另一手翻过,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膝上。
  交握着的手,他大掌传来的温热,悠言心里哆嗦,想把手抽出,却又不舍不得。
  今晚惊吓太多。
  不意这蝴蝶效应之间的连锁,竟如此小。一个Frankie,已完成了整个交集。
  他知道我住在哪里,他竟然知道。他说,找私家侦探去查,以他的性子,怎么会做这些事。想揣测他是否在乎,甜蜜的感觉一下子把她包围,却又不希望他还在乎,一月之期,已开始在指缝悄悄流逝。
  悠言只觉脑子纠结成一团,想问一点什么,又不知究竟想问什么;想偷看他,又心颤,手抖着,泌出汗。
  那人却像没事儿似的,眸光凝在前方,似乎他并不曾锢了她的手的,那不过是她的幻觉。
  “我的手汗汗的,你不难受啊?”小嘴蹦出这话。
  悠言差点没想拍死自己,猪,这话比不经大脑更不经大脑。
  手上温暖骤去,顾夜白放开了她。悠言咬唇,恨死自己。
  耳边却听得他说:“到了。”
  刹车,灰裳晃动,一瞬,他已走了出去。悠言微叹了口气,环了他的车子一眼,心想,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垂着脑袋,跟在他背后。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他身旁,他顿了脚步。
  “我到了!”轻声道。
  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悠言傻眼,这潜台词——你可以走了,他怎么没反应?
  “路小姐,我渴了。”顾夜白嘴角微翘。
  悠言彻底石化,球,被他抛了回来。
  不能!不能!不能让他上去!那里藏着她不能说的秘密!
  
  第五十三话  再次遇险
  悠言眯了眯眸,脑子转啊转,想找一借口搪塞过去,却见顾夜白站在原地,好整以暇,不急不缓,似等着她回答。
  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在一起的二年里,似乎没有哪次能从他手上讨得便宜。呃,除非最后,耍赖,求饶。硬,那人不受,软,还可。只是他不愿让她的,软硬不行。
  “那个——”头,还没开,突然,他眉轻蹙,长臂一探,已把她扯进怀中。
  悠言吃了一惊,他清雅好闻的男性气息已笼上她的感官。
  在他怀里,隔着衬衫,感受着那微微贲张的胸肌,心,又开始逃逸了意志。
  紧搂着她,顾夜白眯了眸,不动声色的看着四周。
  不下七八人!冲着他而来?数年前,和一些帮会有过牵扯,后来拿了艺询社的当家权,家族里,商场上,也有人在暗里对他做过手脚。除了她,对其他事或人,他忍耐性不大,随后便即动手除了隐患,根果不留。
  今夜的潜伏,似乎有点诡秘。选在这里?谁会知道他会到这里来?又抑或,目标并非他?如果是她——
  现在,非琢磨的时机。只是,如果只他,他绝不惧。倘人是为他来,放她离去并无不可,但若连她也想动,那便麻烦。
  恨她,恨不得把她吞拆进腹,可是,让她置身危险,哪怕一点的或然性,他也不去考虑。
  该死的放不开,可,确亦是,放不开。
  她的背叛,她的隐瞒,他恨之极,此刻,竟也弄不清对她的感觉。恨?爱?谁知道。只是,平静的肤表下每寸博动着的血液,都在清晰的告诉他,她的命,比他的重。
  重瞳的余光轻睐,距车子尚有小段距离。
  不安的拉拉他的袖子,悠言正想说话,他的脸却突近。
  没有任何预告,他俯身吻住了她。
  薄唇,温热。
  当机。她想,她当机了。血液一下涌到脸上,她犹睁大眸子看着他。
  在她唇上轻点,他的吻划到她的耳垂。
  呼啦啦。耳坠子也熟透了,他的声音却渗进了她的耳底。
  “上车以后,门锁上,不管发生什么事,绝不能出来!知道吗?路悠言,现在,什么也别给我想,只管跑。”
  啊。悠言大愣,他已挽了她的手,向车子的方向跑去。
  对他,她是听令惯,反应不过来是一回事,人已随着他飞快跑起来。
  顷刻间,黑暗里的影影绰绰已骚动,数道高大的黑影向奔跑着的二人围了过来。
  街灯昏暗,亮不透这夜,却有冰冷的利芒削过。他们有兵刃。顾夜白敛眉,冷笑。
  但先机,却终教他抢了先。
  悠言只觉眼前一花,顾夜白身手飞快,已开了车门。把悠言往里一推,深深看了她一眼,“砰”的一声,又已信手关上,另一手反向一握一敲,已把递到背后的匕首击落。
  车窗子,此端,彼端,隔着他与她。悠言的泪,挣出了眶。
  
  第五十四话  相随
  是他们!其中一人,悠言认得,是昨晚袭击她的人。那时老板与小二救下她,便没有与他们都做纠缠。
  那就是说他们是冲着她而来的!!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死死咬着她不放?她眸子睁大,恨恨地看着他们。
  小白。小白。擦了擦泪水,新生的却又已在眼里打转。她死握着自己的手,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出去了只会害他分了心。他的身手,她是见过的,可是,对方人数众多,他可以应付吗?
  小白是傻瓜,为什么还要救她。
  
  眸如电,鹰準般锐利,顾夜白背靠着车门,审视着前方。男子七人,手上均持了利刃,各个方位排开,堵塞了所有出路。
  言,别出来。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无惧。只是——嘴角微沉,又漠漠一笑:今日的你,我有危险了,还会出来吗?
  “无名小卒,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顾夜白敛眉轻笑。
  为首男子极为粗旷,眉心散疤盘堆,闻言,大怒,大步上前,一挥手上的刀。
  “你说谁无名小卒?这里都是进义的兄弟,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散围在黑暗里的男子一下哄笑起。
  家门报上了,很好。顾夜白冷笑。
  随即心下一凛,是她?!眉顿沉,又蔑然浅笑:“进义,什么东西?!”
  众人大怒,脚步声急促,又向前迫近了数步,包围之势凌厉。
  有人狠声道:“不知好歹,识趣的就把那臭娘们交出来,老子高兴了还可以少赏你几刀。”
  目标是言?!楚可,你好!
  顾夜白瞳光倏冷,身子斜下插出,掌微动劈下,五指一扣,已把身侧一名男子的长刀夺到手中。
  外套扯落,横刀而立,衣,雪白。刃,寒芒,长。暗夜里生出最妖娆的白。
  淡淡的笑,男子的声音低沉,绝决。
  “记得,想动她,除非,你们有能耐把我杀死。”
  不知是谁长啸了一声,男子悉数而上。
  求救电话无法打出,他的手机,不在车上,她的机子,遗落家中。这里,是城市最灰暗的地方。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理会。
  手扒在车窗上,悠言定定看着昔日的晴人,身形被黑影淹没。
  疼痛漫上心头。明知道,再看下去,无法承受。手抚上心口,她却眸色深凝,不落他一个动作。
  一直到最后一刻。一旦如果,他无法支撑,那么她会出去,与他一起。
  不管生还是死。
  
  第五十五话  共死不共生
  顾夜白的打法,很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在数式内重创对方。
  因为一对七,也因为不知道,对方有无增援,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把这些人解决,尽快离开,只有这样,才可确保她的安全。
  不断,有人倒下。
  一道窗子,此端,彼端。
  遽烈的痛,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脏几乎已经负荷不过来,悠言黑眸却闪闪生亮,不是他!不是他!倒下的,不是他!
  只是,他的白色衬衣,颜色却不再依然。每一人倒下,他的身上便多一道血痕。
  受这样的伤,人的极限是多少。悠言惨惨笑,汗珠落入眼里,混着泪水,刺痛。
  终于,那为首的刀疤男子也被他摔倒在地。
  刀尖凝着深寒,指向他,顾夜白慵懒一笑,重瞳散出冷冽的芒,道:“滚!”
  刀疤抚着身上涌血的创口,恨恨道:“今日,算你狠!”
  “点子扎手,兄弟们,撤!”
  “这仇,他日必报!”
  众男子从地上挣扎起来,瞬间,隐身黑暗,如来时,无踪。
  这场厮杀,仿佛风过无痕。
  白皙的手,握着刀柄,刀尖滴着血,在地上描绘出黑暗的花。
  顾夜白冷冷看着暗处,直至声息,浅寂。
  冲力骤然而至,身子微微一震,低头看看紧紧环在腰上的一双雪白的手。
  纤瘦的身躯,她,在背后紧抱着他。螓首在他衣服上轻轻蹭着,又小心翼翼,避开了他的伤口。
  言。笑,却是绽在他心里的弧。
  默默转过身,把她的手取下,重瞳淡淡,看她眼里的泪。
  “小白,很疼吧。怎么办?”她眼神慌乱,手想去抚他身上的伤痕,却又怕弄疼了他。
  “死不了。”他语气渗出几分冷漠。
  悠言一怔,为这生死后的再次疏离。
  这样,也好。她怔怔想。
  能同死,有时却未必可共生,就像祸福,多少人,祸能同担,福不能共享。
  微微的,她退开一步。顾夜白眯了眸。
  突然,空气中,血锈的气味扑鼻,悠言低呼出声,没有任何犹豫,身子倾前,覆到他身侧,一下抱住了他。
  顾夜白心下一震,重瞳精芒顿涨,却见斜地里黑影迫近,一把匕首往她的背扎去,刀刃要落下的位置原本是他的腰侧。
  
  第五十六话  欲以殷红换晶莹
  如果,再迟一秒。
  身体比脑子的指令更快,揽着她的腰一旋,稍避开了刀锋,寒光顿了一下又如影随形,映过男人丑陋狰狞的刀疤和刻毒的笑。
  怕误伤了她,刀在刚才她抱上的一刻便扔下。
  眉一挑,一手搂着她,另一手伸出挡在她的身上,心念微动,手又迅速移下数分,那匕首便在他的掌心拖曳出一道鲜艳刺眼的痕,红色的液体溅出。
  他轻蹙了眉,手指已挟住刃身,刀疤只觉手上一紧,匕首抽拔未出,顿惊,慌了神色。他冷冷一笑,把怀中的人推至身后,抬腿扫上对方的膝节处。
  未待那人倒地,他五指握,攥了他的领子,又数拳挥了过去。刀疤顿时被击昏在地,血,腻了一地。
  念及刚才那险些扎落她身上的匕首,这几拳,一分力,他也没有留。
  冷眼环着黑暗的街落,沉了声音。那入骨的酷冷,弥了生杀之息。
  “还有谁要再来?”
  阴影里传来微微的骚动,他冷笑。
  “上车。”这话却是向着悠言说的。
  悠言怔怔看着他,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手,那是他画画的右手。为了她,他——
  泪水,擦过脸庞,湿了一脸。他的话,她置若罔闻,脚步无法,移开半分。
  淡淡的,他迎上她的目光。她的泪,他想,他爱极。
  为心里簇生的想法微微一惊,随即自嘲一笑。剑走偏锋,宁肯用掌心的数寸殷红换她一滴晶莹。
  想起刚才她的舍身相护,那震撼还没从心里散去。刚才一刻的真心,孰真?孰假?为爱,抑或,只为感激?
  还记得,那年她离去前,说过的话。
  “小白,与你一起,我很开心,我想我大概是爱你的,可是,我很爱他,我知道。”
  我想,我爱你。
  言。呵呵。
  只是,想,而非发乎情。而那几近700个日子里,他却越陷越深,在她浅浅的笑靥中。
  几乎有些粗暴的揽过她的腰,把她带上车。她不声不响,跟着他。
  身上的血,涌出,手上的伤势不浅。开着车,他想,他不在乎。
  她却慌了,眼圈通红,手触上他的臂,道:“我们上医院。”
  “这事涉及帮会,上医院,只多生事端。”他道,信手戴上耳塞。
  “唐璜,是我,划了几个口子,带工具,与子晏到我家。”
  到他家去?!悠言微怔,却也并没细想。待他停止通话,便急急问:“可以单手开车吗?”
  他微怔,点点头,她已小心翼翼的两手扶过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脱下身上的梭织棉布小外套,覆上他手上的伤口。
  瞳色一暗,他眼光到处,便是她仅着吊带背心裸露着的小巧肩胛。
  
  第五十七话  情生
  待血稍歇止,悠言小心地把衣服缠到他的掌上,拨拨弄弄,打了个结子。看看,皱了皱眉,又想拆开。
  “就这样行了,估计再弄也不比这个漂亮。”顾夜白淡淡道。
  悠言窘,遂放弃挣扎,瞪着那个丑陋的结子,两手轻轻按在他的掌背。
  角色好像互换了。顾夜白唇边绽了微末的弧,她还真是把他的手拿去,而且不打算还他了。她脸上神情专注,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有种虔诚的意态。
  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及膝裙子,那料子浅薄,他的手便清晰的感受到她膝上的温暖,还有那柔腻的。
  发是及肩的长度,头微微垂下,便露出脖子姣好的弧线,还有肩背一大片。几缕发从耳后滑下,拂过脸颊,落到胸前,发梢撩拨处便是小背心内若隐若现的乳线。
  顾夜白只觉喉间一紧,身上划过莫名的躁动,这浅浅的灼热随之也在心头渗过。放在她膝上的手,长指不觉微弯。
  身体竟熟捻地记起那年那些夜里抚摩过她的腿部内侧的每一寸,乃至她身子每一处私密的地方,她微嗔的神态,细碎的申吟仿佛便在耳边流淌而过。
  隐怒漫过心头,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生。手一用力,便从她的圈围间抽出。
  悠言一愣,怔怔看向他,满脸的惑。
  “车子后座应该放有衣服,你拿过来。”稍冷了声音。
  悠言乖巧的点点头,身子往后俯,便够长了手去找。
  捞拨了好会儿,拿了件衣服出来,轻声道:“小——,呃,只有这个。”
  顾夜白瞥了一眼,水蓝色的套装外套,却是怀安的。
  “穿上。”他道。
  悠言这才看了自己身上一下,微红了脸。刚想套上,眸光落在外套上,心里一黯,只道:“我不穿。”
  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胡乱搪塞了个借口。
  “不冷。”说完,笑笑,便把那衣服叠了,放回后座。
  小脸微侧,习惯性的,两手扒到窗上,去看窗外景致。
  她眼底晃动着的浅浅的,蜇痛了他。
  漠视这份悸动,他锐眸微眯,安静地看向前方。
  一会,她好像坐不住了,又返身过来,眼睛骨碌的转,悄悄去看他的手。
  “你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试探地问他。
  看她模样可憨,顾夜白心里一动,眸光些许促狭,反问:“你惹了他们,却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悠言摇摇头,“昨晚他们便来过,好在教老板和小二打跑了。”
  想了想,她道:“老板身手很好,不比你差。”
  她说这话时,眼里闪过孩子献宝般开心的神态。
  老板?龙城章家当初的主事人章一?顾夜白眸光一沉。
  “下车。”车子倏地停下。
  悠言赶紧望了出去,啊。这里便是小白的家么?!
  
  第五十八话  值得
  下了车,凝神看他的住所。
  G城的高级别墅区,错落有致,临了海。曲径通幽,小路尽头,便是一片滩岸。有风吹来,想来该散落了海风的信息。
  动了心弦的却是房子后面不远,便是荧山。那里承载了太多他与她的回忆。
  他的房子,三层。瓦,棕红,墙,琉璃白。
  思绪飘远,冷不防肩上一暖,一件外套已罩下,悠言心里顿时窒闷。
  把他也拱手了,何逞她的一件外套,这样的自己,难怪许晴讨厌,矫情得也自厌了。突然又觉不对,捏了捏肩上的外套,淡灰,是他的!
  “不嫌脏就先披上。”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打斗时,衣服被他扔落地上,沾了泥尘。悠言心里却一甜,绽了浅浅的笑。
  笑意没有落入他的眸,他迳自往前。大门前,二道人影卓立。
  悠言也没多想,只是攥紧外套,身心便是他的气息。
  还没临近,唐璜已迎了上来,他淡淡看了悠言一眼,视线落在顾夜白身上。
  “不碍事。”后者道。
  悠言低了低头,唐璜心里该是怪她的,如果没她,他要全身而退,不难。
  那二人已走在前方。悠言正要跟上,林子晏却凑了过来。
  掂了一眼顾夜白的伤,林子晏便去逗悠言,“怎么眼圈红通通的?是不是他那个那个你了?”
  悠言小脸顿红,瞪了他一眼。
  “还是说他不愿意那个那个你?”看着悠言急急的样子,林子晏的恶趣味彻底爆发。
  “明天瑞典的会议,子晏,你代我去一趟。”前头,落了他的声音。
  林子晏一下懵了,再也不敢惹悠言,一溜烟奔到他老板身旁。
  “收回?!”与他打商量。
  “不好。”
  林子晏泪奔:“那会议是你的责任。”
  “我不便,嗯,工伤。”
  林子晏怒,心里咒道你哪里工伤了,却也敢怒,不敢言。
  往往,反抗的后果是更悲惨的待遇。
  
  进了屋,悠言环了屋子一眼,大,精雅,摆设,配搭得体,只是那安静的灰色系,却隐隐藏了隐而漠的感觉。这个想法,让心里瑟缩了下。
  怀安,会常到这里来吗。突然生出的想法。
  赶紧甩了脑袋,跟了过去。
  唐璜携了急救箱过来,刚要打开,顾夜白止了他。
  “进我房间。子晏,你也来。”
  悠言跟着,又移动了脚步。
  “可以的话,你在这里等一下。”没看她,只搁了话,他便和唐林二人往厅中梯去。
  悠言愣住,跨出的步子便慢慢顿住。
  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的房间,悠言低声道:“可不可以——不可以啊。”
  坐到沙发上,脑中晃动过的是他鲜血直流的掌心,两手紧紧捏了他的外套。
  
  “怎么回事。”唐璜动手清理顾夜白身上的伤,林子晏凝了神色,道。
  “有人要动她。”顾夜白眯了眸,声音低沉。
  “谁。”唐璜与林子晏互视一眼,道。
  “进义。”
  “是楚可?!她可是进义的大小姐。”林子晏冷笑:“这丫头果真不安份。”
  “子晏,帮我传个信给老爷子。”
  “你——”唐璜微微吃惊。
  “是。当日,我只接过艺询社,他的养的人,今日,我也一并要过。”顾夜白眯眸,望向窗外,那方是黑寂的海。
  “你有什么计划?”难得的,林子晏的脸色越发凝重。
  “一天内,挑了进义。”长指搁落唇边,顾夜白嘴角轻勾。
  唐璜看了子晏一下,却见子晏的吃惊不在他之下。
  “值得?”为他手上也系上绷带,唐璜略沉了声音。
  顾夜白没有回答,眸光却扬落在不远处的那团宛如破布皱褶的东西上。
  “承了老爷子的情,这样一来,艺询社便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了。”林子晏道。
  “以物易物,算得公平。”
  “那楚可这丫头——”
  “子晏,人事科销了她的档。”男子的声音,很冷。
  林子晏点点头。
  “楚可,你要动?”唐璜问。
  薄唇浅抿,重瞳却越发魅冷。
  “这个城市,再没有楚可。”
  子晏冷笑道:“流逐?也罢。那丫头该庆幸你这次看在了那人的份上。”
  明亮的眼,鼻子小巧灵秀,樱唇绯红。一个女子绝美的笑脸凝聚,在顾夜白的脑中成了形,带着久违的味道。
  楚可很美,但于这人,也只传了七分。
  
  出了房间,林子晏犹自和唐璜笑侃着什么,顾夜白却顿了脚步,目光,就此胶结。
  林子晏与唐璜微觉奇怪,也看了过去,却见阶梯上依了个小小身子。头靠在墙上,眸闭上,似乎已然睡熟,只那手中紧握着男子的灰色外套。
  顾夜白慢慢走过去,俯下身子,去看眼前的女子。
  
  第五十九话  大灰狼VS小红帽(1)
  顾夜白慢慢走过去,俯下身子,去看眼前的女子。
  下巴俏尖,柳眉,蹙。
  身上颤了一下,意识漫入疲倦的悠言像突然有了什么感应,睫毛一抖,已睁开了眸。
  俊美的脸,便在咫尺。
  他重瞳湛亮,静静凝着她。
  临近反怯了情。拥着他的衣服,悠言站了起来,走到唐璜身边,道:“唐大哥,他怎样?”
  林子晏瞪着顾夜白,笑翻,道:“敢情这丫头也知道问专家来着。老板,你被无视了。”
  顾夜白站了起来,也不动怒,气度沉稳。
  那边,唐璜淡淡道:“不好。”
  悠言顿时苍白了脸色。
  唐璜道:“借一步说话,可好?”
  悠言一愣,点点头。
  “这唐阿,和悠言说什么悄悄话啊。你便不好奇?”林子晏笑道,眼睛不住望向阳台的方向。
  两手闲适的插在口袋里,高大的身子倚在墙上,顾夜白神色几分轻淡,道:“好奇心害死猫。”
  如果就此眺望,那方,便是静敛在黑夜的海。
  无心,听海。
  
  悠言急红了一双眸。
  “唐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他怎样了?手上的伤有没有伤了筋骨,会影响到画画吗?”
  “悠言,这次回来,你想要什么?”唐璜望向她,淡淡道。
  不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类似的话。悠言怔住。
  “因为白,我们认识了你,我想,我们总算得朋友一场。”
  “那是自然。”悠言苦笑。
  “因为是朋友,所以想说,好好想想。如果无法给,那么,今日你的回来,确是失去了意义。”唐璜微叹了口气。
  “说实在,往日,我很喜欢你。在心中,是把你当作妹妹看待。也衷心祝福你和白。可是,这几年,目睹怀安为白做的,我想,也许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她是很好。”悠言扯了个笑,有点维力。
  “悠言,也许和你说这话,很矫情。只是,你所做的,不算爱。爱,该是唯一。”唐璜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了疏离。
  昔日这位哥哥一样的朋友。悠言知道,她失去了。
  她抿紧唇,不去理会心里的难过。
  “你最爱的不是迟濮,也不是白,而是你自己。”唐璜看了她一眼,搁了话,有点狠。
  “他不是你的救生圈,不是你累了的时候的依靠。”唐璜道:“重逢是美好的事情,但这样下去,你会毁掉三人。你,他,还有怀安。”
  扬了目,看海无声。悠言眸光闪烁,星子般的美丽。有一瞬,唐璜被摄了心神。
  “不只三人,还有,一个。”悠言低笑:“还有你。”
  悠言轻声道:“你爱着她。”
  唐璜一震,良久,敛眉,也笑了,眉间是温柔的落寞。
  他道:“悠言,谁说你笨了?”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只懂得守望别人幸福的人,他们最终是否也能得到幸福。唐大哥,你委屈吗?”她的声音在海风的纹动中传来。
  唐璜再次,失了神,随即笑道:“你对一个男人说委屈,我想,他不爱听,”
  “请放心,唐大哥,你说的话,我懂。”
  唐璜看向她,眼前的女子脸色很白。心下不觉叹了口气。
  悠言伸出手,唇边绽开浅浅的弧,“我的朋友不多,可不可以,还是朋友?”
  唐璜大手与她交握。
  “如果,今日的悠言,做回那年心思简单的悠言。”
  不必做回。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还在原地眺望。她还是她,一直没变。她的时间,是逆回的钟,停在了四年前,伴着她的白,不变不改。
  “他的手,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应该没什么大碍,但一切也须得过一阵子才好下定论。”
  悠言咬咬唇,点头。
  回到大厅前,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唐璜道:“子晏,我们走吧。”
  林子晏一脸促狭,瞪瞪悠言,看看他老板,就是脚步不动。
  顾夜白眸一扬,道:“子晏,想来近来,你的时间很是充裕,是吧。”
  林子晏心想,果是好奇心害死猫,勾住唐璜的肩,急不及待便要离开。
  他老板与外科医生便相视淡淡一笑。
  冷不防,衣袖被拉住,瞪过去,却是悠言。
  “林大哥,你们捎上我吧。”悠言道。
  顾夜白嘴角淡扬,林子晏心道,大灰狼与小红帽之夜,我老板正想把你吃掉呢。我怎能带你走?不然老子以后就得当空中飞人鸟。
  遂语重心长道:“学妹啊,不是哥不想带你,只是我的新座驾位置不够。”
  悠言呆呆道:“为什么呀,你那什么车?”
  “BMW。”顿了一顿,林子晏又道:“呃,机动车,又称摩托车,二轮子。”
  悠言满脸黑线。
  迅速开门,林子晏已拉过唐璜,逃之夭夭。
  关门的声音,微惊了悠言。她抬头,对上的便是顾夜白滇黑又淡漠的目光。
  夜阑人静,这个空间里,便只剩下她与他,独对。
  这个夜,是长,还是短?
  她的心跳,开始不可压抑。

2013-07-03

第六十话  大灰狼VS小红帽(2)
  “小林子学长的车,真的是二轮子?”悠言道,有点没话找话说之嫌。
  “当然是假的。”他淡淡道。
  悠言再度黑线。
  只大厅天花的吊灯开着,流泻了桔色的灯光,颜色蒸薰暧昧。适才送子晏与唐璜,二人便在门后站着。
  顾夜白转了身,悠言心里凌乱,为唐璜一席话,也为这个夜。
  “我想,我还是回去吧。”深深望着他的背影,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依旧冷淡。
  “你是想告诉我,我今晚所做的不过是多管闲事?”
  “不是的——不是—”悠言急急道。
  “如果,他们还埋了有人在那边,那该如何?”他的声音,越发冷了。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确实没有理由,再找理由,就是她任性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今日的她,失去了这个资格。
  “对不起。”
  踱到他前面,仰了小脸,道:“你的伤,我可以看看吗?”
  他眯眸,道:“没这个必要。”
  悠言心里一疼,抬起的手有点僵硬,缓缓放下。
  想了想,又道:“我只看一下。”
  她的眼里泪光闪烁,那委屈的模样刺痛了他。本就不打算放过她,却不曾想到在餐厅有这样的遇见。
  于是,便起了想到她住的地方看看的念头。自看到有关她住处的信息,原来,他便一直介意。想起她每天穿行在那个黑暗的角落,怒气,就滋生了。
  当他遭遇危险的时候,她的舍身相护,不是没有震惊的,只是更多的,仍是,怒气。因为昔日的背叛,也因为今日的不笃定。
  她每个表情,似乎无不告诉他,她爱他。
  然,他,算不得是她的最爱。她说过,迟濮,她爱他更甚,胜于他,无数。
  昔日之言,言犹在耳。
  可笑的是,他对她,竟然生了欲望。车子上,她膝上的温度,调出了他心里的魔。今夜,没看到她以前,弹指间,有了一番盘算。见过她,一切被全数。
  路悠言,他该拿她怎么办。
  爱不得,恨不得,却偏偏,爱极,恨极。
  “客房没有盥洗的地方,二楼尽头便是浴室,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房间,随便用。”在她身边走过,缄默了情绪。
  悠言怔怔看着他离去,上楼,进了房间,又呆立了良久,才踱了上楼。
  进了浴室,只一眼却看到了洗手盆畔,架子雕刻精细,其上,搁放了两个漱口杯,还有牙刷。那倾斜的角度,围了一个姿势叫相依。
  猛地抬起头,镜子里映出的是自己苍白得吓人的脸。对着镜子扮了个笑脸,很丑,真的很丑。
  没有在浴缸泡澡,涂了沐浴乳沫,冲洗,随手又洗了褪下的衣衫。
  心不在焉。唯有心不在焉,才减少了疼痛的频率。
  可是,心不在焉的后果却是大条的。
  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做嘛洗了自个的衣服啊?爬了爬湿漉漉的头发,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热气的蒸腾,小脸染了浅浅的酡红,黯淡的唇色竟也变得樱绯诱人。
  懊恼再懊恼,却也无计,恨恨咬着唇,拿一条浴巾把自己裹了。
  原来的高跟鞋子蹬在浴室外,攥了浴巾,挽上鞋子,虽知他在房间里,还是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刚掩上浴室的门,她便呆住了。那人正倚在栏杆上,手里擎了杯子,轻啖着什么。看上去他已淋浴过,黑发润湿,休闲裤子,素白衬衣。
  听到响声,一双利眸探了过来,眼光便撞上悠言晕红的脸。
  悠言只觉头皮一下炸开,脸上一热,低了头,心下乱跳。
  饶是这样,却仍觉得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裸露的肩上,神凝,灼热。
  处境尴尬。
  红着脸,想说句什么,空气中突地划过细微的声音,悠言只觉眼前瞬间黑暗。心里一慌,手上的鞋子便落了。
  浓重的黑色顷刻笼罩了整间屋子。
  停电了?!
  “别动。”那人的声音传来,微叹,带出一丝焦急,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她走来,黑暗中的他也是沉稳淡定。
  渐近的脚步声,让悠言心里慌乱,脚下微挪,却刚好踢在鞋子上。噗通一声,已摔了个结实,头溘上地面,闷痛。
  那人的清新的气息恰盈满了鼻间。他过来,刚好来得及扶起她。
  “有没有哪里摔着?”声音里似乎隐了担忧,又笑意淡淡,有点莫可奈何。胁下一暖,大手已把她抱进怀里。
  悠言摇头,恍然想起黑暗里他无法看见,忙道:“没事。”
  两手刚好抵在他胸膛上,衬衣下,他的肌理精瘦坚实,男子的温暖弥漫过指尖。四年的时间,有点熟悉,有点陌生。
  她的小手便在他心口的位置,怀里她的身子温香馥软,薄薄的浴巾包裹不住婉秀玲珑的曲线,她的发梢犹自滴着水,那水滴滴落在他的喉结。那莫名的燥热便又在他心间荡开,不请自来。
  意志在抵抗着她的侵蚀,偏她的小手却不安份地在他身上移动。
  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大手,听得她嘟囔道:“小白,你的手还疼么。”
  她还在记挂着这个,微微的喟叹在心头划过。
  终于,忍不住展臂拥紧了她。二人身体再无一丝缝隙。
  她浑身一震,似乎在抵触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厚。
  薄怒染了重瞳,他把她拦腰抱起。有什么东西应声滑下,待他警醒,却觉两手触摸到的是凝脂般滑腻的肌肤。浴巾跌落地上,他禁锢在怀里的她,未着寸缕。
  
  第六十一话  大灰狼VS小红帽(3)
  有人呆了数秒,然后彻底变了结巴。
  “我,我,我——”把她放下。
  她似乎又呆了呆,随即移开脚步,要待逃离。嘴角浅勾,迅速的,已一手把她按压在他的胸膛上,另一手抬起,捂住了她的嘴。
  她的吹息细细,她的芬芳,便盛放在他的大掌里。
  气息,互相缠绕。该为她拾起浴巾,把她裹成一粽子,就像她在他手上做的那样。
  可惜,对她,他从来不是君子。也不屑。在车上便暴动的欲望在黑暗里迅速升了温,燎成原。
  四年。言,你怎么可能还纯如白纸,一如当日。又或者,从相识伊始,你便不是我眼中的你。
  不易怒,因为曾经痛过。当痛到最痛,其他的便不过如寻常巷陌,不值一晒。
  然,一旦念及怀中这副躯体也曾在迟濮的身下辗转,盛放到,妩媚。不屑,恨,怒气,便如那疯长的枝桠,一下撑破了云丛。
  偏偏还愿为这个女子,连命丢了也不觉可惜,心甘命抵得,亦,一如往日。
  四年了,你潇洒而过,今日,你想回就回。你怎能!!
  不顾她的挣扎,重瞳微辉,抱紧了她,大步往前,一直走到墙壁的位置,把她抵在墙上,画地为牢。束缚了她的所有出路。
  悠言无法寻得一字半语去描绘这刻的感觉。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知道,她渴望着他。可是,不能。与自己说好要放开他,让他幸福。
  该死,这样的自己,真是该死。
  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想推开,却无力,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她只想去承接,不愿放开。
  当日在茶水间,只求一个吻,此刻竟渴望他抱她,像在庐山大火后的那个晚上,他的所有冷静蜕成狂热,给了她最热烈的疼爱,以此确认他的她不曾差点便命丧在那场可怕的大火中。那晚,他赋予了她生命新的意义,从女孩蜕变成他的女人。只做他的女孩,他的女人。
  她想,她的贪心可恶,最后会像故事里那不知餍足的渔夫,愿望成流沙,只余一海泡沫。
  他,对她,还有着感觉,她知道。如若,这个夜,乱了,那么,所有人都回不到原点。眼角,慢慢湿润,当他的手捧起她的脸。
  “告诉我,你想逃到哪里去?嗯?”勾起她的脸,下巴抵上她的额。
  “我做嘛要逃,该走的是你,非礼勿视。”抬手轻擦去眼角的湿意,强自镇定。
  “这里漆黑一片,即使我想视也无法。”他淡淡道。
  黑暗。谁成就了黑色,黑色又成全了谁。无法看见,焦距消失了,距离也仿佛突然消失了。他与她,仿佛回到昨日。
  怀里的她娇娇小小,他忍不住微微哼了一声,斥道:“小矮子。”
  悠言恼了,倒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头一仰,却瞬间撞上他的下巴。
  “我不是小矮子,你才是小高子。”
  头顶传来他闷哼的声音。
  她一下紧张了,踮起脚,毛手毛脚往他的头上乱摸一遍。
  “怎样,有没有撞着?你,那个,头低一点。我看看。”
  “小矮子。”黑暗里,低沉的嗓音逸出,伴随了浅浅的笑意。
  她是160多的身高,他较她高了20公分。往日就爱笑她小矮子。
  她大恼,脚丫赤着踏上他的脚掌。
  她小脚丫上水滴尚未淌干,那水珠滑到他脚上,凉意,二人相抵的肌肤,温热,那一温一冷,耳畔是她的呼吸,他的心便一下紧了。
  这算是她的挑逗么?
  到底是有过最亲密交缠的恋人,从她的肌肤,她的温度,传来的她的紧张,这个信息,他收到了。
  想把她狠狠带进怀中,却怕吓了她。
  “什么叫小高子?”想起她刚才的话,嘴角微扬,道,分散她的紧张,也分散自己的渴望。
  他居然问得一本正经,悠言呆了一呆,甩了甩脑袋,湿润的发丝又落了他满身水花。
  掬起她的发,他皱了皱眉,手上用力,再不犹豫,把她扯进怀里。
  她吃了一惊,寸缕未着的身子偎上他的,肌肤温热相触,她开始抖。
  微叹了口气,抱着她坐落。依在墙上,把她圈在怀,臂一展,已把那跌落在地的浴巾捡起,扔到她头上。
  她继续怔呆,又甩了甩脑袋,抖了他半身水珠。
  挑眉,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道:“就不能安份点吗?”长指按上浴巾,帮她擦着湿发,一下一下,像那些年月一样。
  他的指,像灵动的魔法师,慢慢她放松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偎依到他的怀里深处去。
  他便空了一手下来,把她揽住,一手继续擦拭着。
  二人也不出声,安享这不易的宁谧。
  她依在他肩膀的重量,渐渐沉了,头瞌下,唇不小心印到他颈侧。
  所有的冷静一瞬褪散。浅吼,低沉的从他的喉间逸出。他俯身,吻上她的唇。
  悠言一颤,睡意顿消。
  
  第六十二话  小红帽的反扑
  那人,薄唇,含住了她的,直至她的唇红肿,她试着去回应,当她的舌尖碰上他的齿,他的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
  乱了就乱了吧。只要这一夜,明天就离开,明天一定会离开。颤抖着,占据心头,满满是这个想法。
  对不起,怀安,真的对不起,怀安。我只要一次。我只要这最后一次,明天的以后,我就再也不见他。只想记住他,用思想,用触觉,还有,身体。
  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也两手捧住了,一如他对她做的。心律开始脱了序,有一丝悸痛,有些许漏拍。她选择了漠视,颤栗早已铺遍了整个身体。
  大手炙热,探上她的肌肤。她很快惊觉,咬了唇。口中不自觉的羞涩,不想让他听。
  “不可以。”他的声音低魅,薄唇移至她的耳垂,咬住了,霸道地宣告。心里却伴着叹息,四年了,她的习惯却还是一如往昔,每逢紧张,就咬嘴唇。把自己的手指强硬的滑进她的嘴中,在她的唇齿之间横亘了一道屏障,她的齿便无法再欺凌她自己的唇。
  她的嘴里,模糊不清,浅吟低唱着,隐约是他的名。
  恼,想了想,她又张嘴咬住了他的长指。
  他蛊惑的笑声传来,吹在她的耳畔。“就是这样的力道?”
  她大恼,发恨,却始终舍不得咬下去。只是伸手拉开他的手,他依了她。如小狗一般,舌怯怯地滑上他的掌心,那里裹了纱布,舌尖便在他的掌沿舔吻。
  “呼呼,不疼了。”她的声音在夜里低低浅浅传来。这一句,如此简单,却让他蓦地一震。
  想要她的欲望,排山倒海。
  手上的伤,对他来说,不过微末,可是,心,却疼了。
  原来,穿过身体的渴望,心,还会为她而疼。
  “言。”声音清冷,心里的炙热,只为她的炙热,无人知。”
  小白,小白。”她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微的哭音。
  还是不愿意么。冷笑。黑暗里,她眼内的悲伤,重瞳再璀,也无法看到。
  画过很多的画。有时,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有时,这个世界,蜿蜒了太多的灰色地带。三原色,却可以调配出无数美丽。
  可是,终究比不上人心,千回百转。
  前一刻,想要了她,不管她的意志,此一秒,他只想听她亲口告诉他。她愿意。
  这份骄傲,他痛恨。这份在乎,叫人憎恶。
  可是,因为她是她,不是别人。
  她的身子,确实是瘦了,还是沉淀了四年的记忆有了偏颇?
  大掌,一寸寸,抚摸过她的肌肤,捏着她的纤细的骨骼,感受她在他掌下颤抖,呻吟婉约。
  小手,仍是颤抖着,却慢慢环上他宽厚的背,悄悄揭开他的衬衫,滑进他的肌理,也细细的抚摸。
  有时,她是个好学生。他笑,七窍的心,却依旧繁复。
  背叛与隐瞒的原罪,噬咬着寸寸血肉,又抵不住她的诱惑,明明昔日的情人,今日看去,仍然无邪。
  淡淡的,话,却终于出口,就此低迷在她的耳畔。
  关于欺骗,关于叛变,该死的,都统统搁一边。此时,是享用美膳的时刻。只要,她的心,如同他。
  “言,告诉我,现在在你这里的是谁?”声音,有几分冷冽,长指微动,滑到那柔腻肌肤下脉动着的位置,心脏的位置。
  他的指甲在上面轻刮着,有把玩的意味。疼痛让她微蹙了眉。
  小手握过他的大掌,把它紧紧搵在心口上。
  这里,装满的,是谁,他不知道吗。嗯,也许他不知道,又或者他不再相信。那有什么要紧,她知道就好,她的心记紧就好。
  “小白,你这么聪明,你不知道吗?”皮皮一笑,螓首在他的胸膛里轻蹭着。带点调笑的语气去说,如此,心里那涩涩的疼,似乎便浅淡许多。
  低沉的,他也笑了,冷漠,讽刺。
  “我的一切,在你眼里不过可笑,怎敢妄下判断。”
  她呼吸一窒,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数分,勒上她的皮肤。颤着,双手攀住他的肩,掂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舌尖,在他的唇上,轻轻舔吻,一遍一遍吸吮属于他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吻,她的香甜,摄了他的所有神智。她,似乎还学不会怎样接吻,或者该说,总是学不会,无论往日他怎样调教。
  他的情人,有时很笨,真笨。心里,微微失笑,终究还是那个小笨蛋。却又妒意顿生。这样甜蜜美好的吻,迟濮也享用过了吗?!
  他突来些许怒意,含上了她的指,然后咬上,狠狠咬上。
  她低叫出声,伸手去戳他。
  “啊,我的手指,很痛,你咬疼了我。坏小白。”
  这样便痛了,那无数个夜晚他酒入空腹的疼痛如何算?噬咬,更加用力,直到舌尖尝到她的血的甜香。
  她一呼过后,却再无声息,也不把手抽出来,就这样让他肆虐着,乖巧的。
  “不是叫疼么?”他捏着她的下巴。泪水,沁出,这样的疼痛,他不知,由他给予,她心甘如怡。
  “你一点都不心疼吗?!”她闷闷说,空下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黑暗里,他笑了,那笑,美得炫目,即管她无法看见。
  她的声音又传来。嘴上嘟囔着:“破了,你赔,你赔。”
  他的笑意更大了,沙沙哑的嗓音,叫好听。
  “如何赔?你说。”
  “礼尚往来。”她悄悄眨去眼角湿意,大声宣告。
  
  第六十三话  明月共枕
  她的声音又传来。嘴上嘟囔着:“破了,你赔,你赔。”
  他的笑意更大了,沙沙哑的嗓音,叫好听。
  “如何赔?你说。”
  “我要吃了你。”她悄悄眨去眼角湿意,大声宣告。
  他微微错愕。那张狂的恨,终于,在瞬间消散。她腻腻细细的声音,在这个夜里,盈满了他的心。
  此刻,只谈情,其它的让位而去——那确实是明日的事了。
  “那我教你,如何吃。”执着她的手,放上他的衬衫。
  他要她,亲手为他除去所有束缚。
  她的手,似乎一直便在颤抖。第一颗纽扣,也无法解开,仿佛那是个死结。
  口里说愿意,心里不确定?言,现在逃,不嫌迟吗。
  眸一眯,他握住了她的手,强势地,把了手,让她为他解开扣子。
  她窘,手指在他温热结实的胸膛微微滑落,去就下面的纽扣。
  并非不是耐心的人,他的耐心却教她磨光。俯身到她的脸侧,俯身吮上她的耳垂。这动作立刻引得她身子微颤。
  在耳珠上或浅或重的噬咬着,他邪恶地道:“实在无法,撕掉也行。”
  窘迫立时升级,悠言只觉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他却再不给时间她犹豫,哪怕半丝。蓦地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进房间。甫占上温软的床,他高大的身子便覆上。黑暗里,他的呼吸渐重。
  那无助的灼热,经由他的手,那美丽魔鬼般的手,吞没着她。
  “小白——”她颤叫着,去躲他。
  他想,有些东西她竟也不曾改变。开心的时候带点娇嗔,被欺负的时候带点委屈,亲密的时候又是那样羞涩。
  强硬的包裹上她的手,把她的手按上他的裤子。
  她的身子愈发烫热,手颤栗得愈厉。他要她做的,她怎会不明白。亲手,把他的束缚,解开。
  呼吸,几乎停止。他一下推进,她久不经人事,那突如其来的侵袭,引来了生涩的痛。
  额上沁出薄汗,黑暗里,他凝了眸,看他身下的她。一下,竟无法驱进,她这么的紧窒,一如四年前她把自己交付给他的那夜,那充满惊栗却又炙热迷乱的夜。
  那个人,有碰过她吗。她的这里,她的所有一切。
  那灼恨的火,再次漫上心头。这个女人,总有方法教他一次一次惑了心。
  动作愈发狂乱。
  疼痛让她蹙了眉,低低呜咽出声。
  “疼。”脑袋往他的怀里拱。
  “小白,会疼。”
  挑眉,罔顾她的哀求,向那更深更紧窒的地方而去。
  “我疼,小白,小白,我疼。”声音细碎,哭音渐渐清晰。
  “那你要我出来么。”他勾起她的下巴,淡淡的笑,这笑,凝了冷。
  呜咽的声音顿时小了,环在他身上的小手,却更紧了些,螓首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他倏地阖上眸,也消褪了力道,只停顿在那里。
  该死!竟无法对她用强。薄唇,覆上她的,狠狠吮吻,汲取着她的津液,她的甜美,逼迫她的舌与他的交缠。
  温柔的动作,换来她细碎的呻吟,愉悦了他,却薄汗愈重,湿了额。她仰起身子,吻上他的唇。自他的喉结逸出低沉的吼鸣。
  大手把她压向他,另一手,与她五指紧扣。
  狂乱到极致的交缠,如绽放在夜空的烟花,那激烈的愉悦淹没了他与她。
  紧贴着的脸庞,她的泪,濡湿了他的重瞳。
  “小白。”她低低的叫,甜蜜里藏了无尽的疼。四年的思念,多少个午夜梦回,心里呼唤的那个甜蜜的称呼,还以为,那个人,再不会听见,再不会回应。
  “言乖。”凑了唇,忍不住去吻她的额,她弯月般的眉,她泪湿的眼,一遍又一遍。
  那泪,到了嘴中,牙齿轻噬过舌尖,他细细尝了,咽进了腹。
  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开了帘。
  更深,露重。月光,微微洒进些许,映在她的脸上,陶瓷般洁白与静谧。像孩子一般,她熟睡在他的怀里。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以后。她与他,再次,共枕一床明月。
  不知要了她多少次,只知她哭着求饶,才放了她。她很快,便带着疲倦,沉入梦乡,也再次,遗落了他。
  笨蛋。嘴角泛开微微的涟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为她拭去浅浅的汗湿。吻,不由自主,再次落下。
  她睡得倒好。心里一恨。他却无法入睡,明明身体经过极致的快乐,倦,有许。
  手指,去描绘她的眉。很爱她的一弯月眉,像清浅的月光,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那算是永远的感觉么,自嘲一笑,谁知道?
  目光微冷,落到床头柜子上,那里面,有那些东西。今晚,他不曾用,在她的身体里释放,一次一次。
  真是疯了!背叛了他的她,怎能为他孕育一个骨肉。
  
  第六十四话   怀安回来
  真是疯了!背叛了他的她,怎能为他孕育一个骨肉。
  只是,如果,她确实因此有了他的孩子,那又当别论。她以孩子来换回到他身边的成全,他会给。契机,在人在天。后者,不是相当有趣?
  其实,并不喜孩子。与哥哥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此生难忘。那么小的孩子,不得不自力谋生。都说顾家家业大,却并不是他们的顾家。他们,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冷冷地把回忆切断。把她的头轻轻放到枕上。
  起身,站在窗侧,燃了一支烟,然后回头,凝了眸,看熟睡的她。
  无法理清对她的感觉。
  隔了四年,你再次回来,游戏不散场,言,有什么新的式数,即管来。浮生半日,不过是自当奉陪。只是,这一次,再要在我眼前不声不响消失不见,你以为你还可以吗!
  搁落在桌上的手机微微颤动着。
  走过去按了接听。
  “白,我的旅程结束了,明天的飞机。你——有想我吗?”电话那端,女子柔美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末尾一句。
  “你说呢。”唇角挑过的笑,复杂,深沉。
  “想,好不好。”声音微低。
  几分撒娇几分哀求,不似干练的怀安,倒像了某人。他的唇一扬,眸里映过床上的女人。
  “好。”回答是毫不犹豫。
  笑,在那头延伸,透过一支薄薄的手机,清新温婉。
  “笑什么。”他淡淡道。
  “我高兴罢。能让顾社长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荣幸的?”
  “你我之间,荣幸这话,我并不想听到。”
  那边是些微的怔愣,末了是更甜蜜的笑意。
  “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对那个城市情有独钟,这些天,在你朋友带携下,走了一遍,我想我是明白了。那么的纯净,很美。有坐看闲云隐遁的感觉。”
  “你的朋友卡蒙说,你曾计划过到那边生活,如果要说荣幸,白,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有这个荣幸陪你一起去。”
  重瞳微沉。
  “怀安,那个城市,这一生,我不会再去。”
  电话,缄默了声息。
  良久,传来怀安的笑。
  “你在哪里,我便在那里。顾社长,借你的秘书长一用,明天下午,让Linda跑一趟,到机场接一接我,可好?”
  “抱歉,L不能借你。”
  那头,再次,沉默了声音。
  “没事,我——”
  “怀安,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到机场等你么?”他淡淡笑,打断了她。
  “白。”那边嗔恼,却喜上心扉。
  结束了通话。再燃了支烟。
  却又有来电至。
  “顾社长,您还没休息?”
  那谄媚的声音,顾夜白皱眉。“既知我休息,你打来做什么?”
  那人惶恐道:“是鄙人失虑了。只是想问顾社长还有什么需我效劳的地方,这电力供应要恢复了吗?”
  “物管那边的人都像你这么能干?”淡淡道,掐了电话。
  走到她身边,指腹抚过她的脸,该断的时候断了,现在恢复来作什么?这个夜,还长。
  她柳眉淡扬,梦中碰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小白,小白。”声音细微,她唇上是浅浅的笑靥。
  他不觉绽了丝笑意,唇印上她的。
  吻,未及完成,她的睫上已沾了泪,蹙了的眉,抿了的唇,似在呓语什么。
  俯下身子,那声音渐次清晰:迟大哥,怎么办。
  这才是你梦里的话?!
  重瞳倏暗,抬眸看了看掌心的绷带,勾了个笑,狠,冷。
  掀起被褥,悠言瞪着天花,一分钟,二分钟,脑子还是缓不过来。
  杏眸溜溜转,看了看四周,装饰简洁雅致,不是自己的猪窝,顾不上端详他的房间,赶紧往被子里一看,呃,光溜溜——身上还附加了青青紫紫的吻痕,想起与那人昨晚种种,他狂热的吻,他的充满占有的抚摸,还有他的——顿时燥了脸。
  抬手摸摸旁边的枕头,没有半丝温度。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嗯,也好,少了许多尴尬。
  想起衣服还晾挂在外面的浴室,拿被单裹了身子,悄悄走出房间。
  过道上,栏杆外,眼光不由自主落到厅中。他已穿戴齐整,一袭黑色西装,越发的酷魅。餐桌上,他端了杯子,眉目淡淡,在看着文件。
  听到声响,他的目光递了过来。
  悠言脸色一红,呆呆看着他。
  “别动。”磁性的他的嗓音。
  昨晚,满室的黑暗倏来时,他也是如此说。他的话,总让她有着莫名的安心。额——又想起昨儿的事,耳根如火烧。
  他的身影消失。
  正怔愣,高大挺拔的身影又已到梯间。
  
  第六十五话   未及完成的早餐
  把手上的衣物递给她,他神色淡漠,道:“已经烘干了。”
  是她的衣物?心里是无可言说的暖。
  接过,指,不经觉划过他的肤,她低头,轻轻笑了。
  他却似不见,只道:“换好衣服,下来吃早餐,待会会有人过来,送你回去。”
  心里一紧,为他突然的疏离,又恍然想起昨夜暗下许过的诺。
  只要一夜。
  失了神,点点头。
  再凝目时,他已转身下了楼梯。
  进他的房间换了衣服,静静站定,认真环了数眼,记下。
  坐到他对面,看一桌食物,豆花鲜嫩,油条酥脆,流沙包子香腻,小肉粥……都是她爱吃的,也是以前常做给他吃的。
  记得有一次,他笑道:“你就老做这些?”
  “你爱吃呀。”她耍赖道。
  “如果我不爱,你是不是不做了?”他挑眉。
  “贪新忘旧,小白,你得检讨。”她瘪嘴。
  “怕是有人馋吧。”他只是笑。
  她恼了,“那我不做了。”
  说不做的,依然做,说不爱的,依然吃。只是,快乐的日子为什么如此短。人,又怎能有那么多回忆。
  对座的他,没怎么碰食物,只是喝着咖啡,低头看文件,目光专注。
  这男人,总是如此英俊。
  偷看他一眼,便低下头。
  昨晚之前,他们的关系,有点疏离。
  昨夜,他们一夜亲密。
  今日,他们似乎,再次天涯。
  忧伤的感觉盖过了食物的清香。想去揣摩他的想法,却又在跟自己说着何必。诺言,确实经不起一再背弃。
  跟许晴说过离开,一月为期;经昨夜,却是必须要走了。他对她,她知道,还在乎。有多深,却又不敢去想。所以,离开是必须。他既知她的住所,那么知道上班的地方也不奇怪。
  那个世界里,迟大哥也必定笑她,如此温吞。
  这一次回来,也许是错误。似乎惹了些什么人,却还懵然不知,累了老板,也害他受伤。路悠言,你的世界总是这样一塌糊涂。
  搅拌着碗中热粥,吞了一勺子粥,热粥烫了舌,低低呼出。
  顾夜白从文件中抬头,一双眸探了过来。
  悠言吐吐舌,冲他笑了笑,“没事儿。”
  顾夜白也没再说什么,又埋了头去看文件。
  都是爱吃的东西,经由他亲手准备,可是,却索然无味。
  兴许是最后的一顿早餐了。
  悠言放下勺子,凝了对面的男子一眼,默默拿过放在他前面的碗,盛了些粥,又在旁边精致的竹篓子里拿了汤匙放到他碗中。
  他声色未动。
  斜了身子,她的手握上他握杯子的手,低声道:“小白,吃这个,你没吃东西,空腹喝咖啡不好。”
  “无妨。”他信手一移,避开她的碰触。
  悠言的手便落在半空。
  往日里,她会把他手中的杯子夺过,不管其他。可是此刻,她无法,除去怔怔看着他。
  谁是谁的谁。她再也不是他的谁。
  “你早上常喝这个?”忍不住问出口。
  他颔首,头也没抬。
  “这些好吃。”到嘴的话,却笨拙成这样一句。悠言咬了咬唇,笨哪。
  “你爱吃就好。”他淡淡道。
  “你也吃,不要喝那个,那个不好。”
  翻来覆去这一句,她不嫌烦?抬了眸,重瞳如魅。
  “你喜欢的别人未必就喜欢。”
  悠言一下子怔住,良久,又笑笑道:“那我把你的一份也吃掉。”
  “随你。”
  委屈吗。有丝湿意在眼角潮涨。悠言一惊,忙低头眨去,又埋头吃了几口粥。
  终于,忍不住再次站起,重重握上他的手。
  他敛了眉,眸,冷芒如电,看向他。
  “不给喝!不给喝!你以前的胃就不好。”小手与尖俏的下巴一样倔强。
  轻睐一眼她的微颤的指,他反手扭住她的手,并不稍力。
  悠言吃疼,并不讨饶,只是两眼圆睁,执拗地看向他。
  长指光泽澄润,白皙美丽,却成了残忍的魔,手指一挑,微屈了她的指。
  悠言大疼,小脸一仰,执拗再执拗。
  眯了眸,看她额上薄薄的汗,大手却再也用不出多一分力道。
  铃声,却在此时扬起,从门外传来。
  松开对她的钳制。顾夜白离去,开了门。
  一张脸,如朝霞美丽,笑容若兮,却是周怀安。
  “我回来了。”放下行李,凝向顾夜白,道:“不必借L,不必顾社长亲自驾临,周怀安自己跟人换了机票,巴巴赶回了。”
  重瞳轻扫过屋内,顾夜白神色不变,只轻靠在门边,看着怀安。末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怀安轻阖上眼睛,慢慢靠向他。
  他展臂把她抱在怀里。
  “为什么让自己这么辛苦?”
  “因为念想。白,我很想你。”
  “傻瓜。”他扬了嘴角。
  “不打算给我进屋了?”怀安笑道。
  顾夜白淡淡道:“那是,因为这屋里藏了人。”
  怀安唇瓣一绽,笑容美丽夺目。顾夜白挑眉一笑,已帮她挽了行李进屋。
  大厅里,玻璃餐桌上,所有的食物尚透出热气和清香。
  却分明少了一副碗筷,还有一个人。
  沙发背后,悠言蜷了身子,怔怔看着二人,捏紧了一碗一勺,那碗里,还有她未及吃完的粥。
  
  第六十六话  把荷兰搬到古巴
  怀安看了眼满桌的早餐,脸上表情微讶。
  “怎么。”顾夜白道。
  “你喜欢吃这些?”
  “还好。”
  “白,是我失职了。许晴和楚可一直在等看我的错处,窃以为是你亲密的人,与你一起二年,你说你不爱吃早餐,我记下,却没想到去留意。”
  “我确实不爱吃。”顾夜白眸光晃动,落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顾社长吃什么来着了?”顾夜白刚才坐过的位置,怀安调皮一笑,坐下,又拿起了他面前的小碗,凑近鼻端一闻,道:味道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瞅着怀安,悠言手中捏着的碗子,不由得紧了。
  真是小气鬼。瘪嘴,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搅拌了数下,怀安拿起汤匙。顾夜白却淡淡道:“这个,我吃过。”
  “有什么打紧!”怀安嗔道:“你自己有洁癖,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就罢,可没来由阻止别人。”
  悠言呆了呆,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洁癖?
  他是嘴刁挑食没错。所以,那时,她也会到他寝室为他弄些吃的,反正他是自己一个住,倒也不会妨碍了别人。二人一起吃饭,往往看她吃得滋味,他似乎便不乐意了,眉一挑就把她甫入口的食物抢过去。
  有时,她吃不下,随手把碗中剩下的食物给他,他也接过静静吃了。
  盛了碗粥,递到怀安面前,他道:“很烫。”
  怀安一笑,便搁下手中的碗,伸手接过。
  在对面的坐下,白皙的指轻扣,把她放下的碗拿过,顾夜白笑道:“那时你不是跟我说过,因我一人的缘故,社里的午餐时间大不厚道,许晴便说‘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能点灯’。”
  “你是大人,自然是你说了算。”怀安也笑了,吃了口粥,心中甜蜜。
  顾夜白却离开了座,慢慢踱到沙发跟前。这个角度里,可以隐约看到沙发后的颤动。
  怀安道:“怎么了。”
  “接个电话。”
  是卡蒙的电话,古巴的老朋友。
  电话里男子的声音有点粗犷。
  “白,那日与怀安经过你设计的风车屋,当然她不知道是你的手笔,那屋子实在美丽,她起了好奇心要去看。我只说屋主性情古怪,不便相带。”
  “这事,欠你一份人情。”顾夜白道。
  “当初我还以为你这屋是为她而买。”
  “不是她。”
  “这位小姐挺好,人美,性子也不错,将来会是她么?”老朋友的声音几分揶揄。
  “不会。”轻描淡写,却没有犹豫。
  “你这人——”卡蒙微叹,又笑道:“把荷兰搬到古巴,这份心思不小,我实在好奇哪。白,将来有一天,把那个人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吧,不是说过要毗邻而居吗,我与我妻女必定列队迎宾。”
  顾夜白没说什么,重瞳一沉。
  卡蒙道:“早上的简讯收到没有?现在该到机场接到人了吧。她说要提前回去,给你一个惊喜。”
  “没有过去。”
  卡蒙奇道:“为什么?”
  “不是说要惊喜么,让她亲自完成,才算惊喜。”顾夜白道,利眸轻扬,光华微折。
  卡蒙一愣,这话,他的朋友用了他们当地的方言,语音略作变化的西班牙语。
  卡蒙人虽粗豪,心思也细腻,一愣之下,很快反应过来。
  “忙去吧,老友。”
  “卡,谢谢了。”
  “谁的电话?”怀安走了过来,环上了顾夜白的腰。
  “卡蒙。”顾夜白反手搂住了她。
  “他说什么了?”轻靠在他身上,怀安笑道。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小姐必须回家了。”放开她,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你不欢迎我。”怀安指控。
  “伯父伯母该担心的,如果你被老人家怪罪,千万别找我才好。”
  他的眸闪过促狭,仔细看去时,又是隐不可捉摸的深邃。
  未容怀安多想,男人已挽了她的腰向门外走去。
  “顾社长,我急匆匆赶回,你倒好,电话一个接一个——”怀安擂了身边男子一下。
  “正想告诉L,今天我要跷班,理由是陪一个人回家,然后外出吃饭,既然你如此说,电话就作数吧。”
  怀安心里喜悦,伸手便去夺他的手机,顾夜白一笑,已拨了出去。
  “L,是我。是,周小姐回来了,我不回公司了。你到我家里来一趟,不错,按我之前说的做就好。”
  “你让Linda过来这边?为什么”怀安讶道。
  “不然,这一桌东西谁收拾?”顾夜白淡淡道,门掩上前,眸光投向不远处的沙发,一顿。
  
  第六十七话  预感
  直至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响起,悠言才慢慢站了起来,俯伏着的脚麻了。索性坐到沙发上,手上是微微的刺痛,低头看了看,才看到掌心红了一片。
  嘟嘴笑笑,就这样一直傻傻的拿着碗,烫得通红也不自晓。
  小白,原来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样的笃定,再次渗进脑里。
  走到玻璃餐桌前,坐到他后来坐的位置上。她给他盛的粥,他最后还是拿回。
  谢谢。口型无声。
  只是这粥,终究,也凉了,他到底不曾喝一口。
  手,跨过桌子,拿起他的杯子,还有点末。
  就着他喝过的边沿,把这最后一口吞进肚里。
  皱了皱眉,黑啡,很苦。幸好,爱情,不像这一杯。
  再环了几眼整间屋子,站了起来。
  走吧。
  门铃,却在此刻响起。
  会是谁?望着沙发,做了个鬼脸,苦笑,还要躲猫猫吗。
  躲,也来不及了。门,开了。
  整洁,优雅的套装,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无框眼镜下,眉眼聪敏从容。
  悠然微微吃了一惊。
  “路小姐,你好。我是顾社长的秘书,Linda,你叫我L就可。”女子微微一笑,道。
  悠言蹙眉,道:“你好。请问你过来是——”
  “遵社长嘱咐,送路小姐回去。”眸光轻动打量,Linda面上没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暗暗称奇。天尚未亮,竟接到社长的电话,让她到他家接一个人。
  及至她快到的时候,又接到社长的一个电话。
  老爷子以后,便跟了他办事。与他共事数年,基本上,他一事不作二吩咐,是二人间的默契,却也是他的个性。
  在与他见面以前,先看了他的画,早已惊叹在心。及至第一次见面,她讶于这个男人的俊美,在老爷子手下,再厉害的人,见过的也不在少数。是以当时心里想的却是:人与画是上上选,但要打理这样一家龙头企业,只怕这男人还年轻了点。
  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彻底改变了她的观感,她知道,自此,她将追随左右。
  他说,L,一个星期为限。如果这期间,你对我的嘱咐,一回不能结,不管你是不是老爷子的爱将,你将从社里除名。
  这些年下来,他是老板,是良师,更是朋友。以前,也曾好奇过他的私生活,偏偏她的社长,是个奇特的男子。
  他的私生活过于安静。除去与社里楚可的关系模糊不清,他便只有周怀安一个女人。不过与那楚可之间,亦是传闻多过确凿,因他对她提携甚多。
  这次的任务委实奇怪,这女子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他竟破了例,嘱她二次。
  算不得很漂亮,气质也不特别出众,只是眉弯如月,隐隐的灵动。
  脑里飞快闪过什么,突然有了印象。
  艺询社,过道上,与她似乎有过一面之缘。是她?记得那天社长也做了算是破格让她大为意料的事。
  吩嘱她买了一堆小点。为这事,她诧异良久。
  “L,麻烦你了。”
  她的语气是出乎预料的认真,对这个女子,Linda一下子有了好感。
  车子驶出一段路,坐在副驾座上的她还频频回望,冷落了一旁的司机。Linda心中的好奇升级,末了一笑,这事若要八卦,估计要找那位林副社了。
  “路小姐,要去哪里?”
  “L,你不是已经知道目的地么?”悠言仰了小脸,道:“小白该告诉了你的。”
  等等,小白,是谁?Linda愣了一下,不会是她家社长吧?
  如此名字,如此的他,怎么也划不上勾。呃,专业一点。
  看来这次一定要去找林副社了。
  “社长吩咐,路小姐的住所是不能回的。如果路小姐没有其他地方去,那么我们现在便到时光去。”Linda道,心里却是奇怪之极,为何她的家不能回去反倒到时光去。
  “其他地方?”悠言心想,他果然知道我在时光上班了。摇摇头,道:“我在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的。”
  看了她一下,小脸削尖,有点苍白。听她这话,Linda突然感到难过,后又失笑,自己是怎么了,竟这样感情用事了?
  “路小姐是时光的常客?”Linda道,装做不经意,满足自己的小八卦。
  “我在那里上班。”
  时光的女招待?!难道是她?那幅梵高的鸢尾出自她的手?可以与顾夜白的画技争锋的女子?Linda心里一凛,惊疑之下,向她连看了好几眼。
  可惜某人心不在焉,两手扒在窗外,只顾看那早已远去的房子,那里,临海,背靠荧山,荧山后,便是全国有名的G大,困了人,锁了回忆。
  一瞬,一个预感突然闯进Linda的脑中,这女子与顾夜白之间的纠扯只怕会很深。
  她的预感,后来果真成了真。
  不久,在三年一度的艺询社全国画者招募大赏赛中,为拿到顾夜白手下画师一职,与他一道同赴东京艺术大赏,路悠言,闯进一二零大厦,公然问战艺询社首席社长顾夜白的首席女弟子辰意農。
  那一战,辰意農右手的迷蝶,震惊了整个画界。
  而路悠言左手的茧约,轰动瞩目了全城。
  
  第六十八话  章一的失控
  红色的跑车,在时光门口停下。
  悠言有丝不安。只跟店里的胖子师傅说了,便与犹太人出去了。手机遗忘在家里。这一晚,想必老板与小二是担心了。虽交不深,但这二人待她委实很好。
  “路小姐,我送你进去。”Linda道。
  悠言忙摇头,道:“L,谢谢。送到这里就好了,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
  “可是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不算完成了。”Linda微笑道,“是社长交代了一定要把你送到店里去的。”
  四年,他与她,隔了层纱,谁还敢有自诩的笃定。
  “他还说什么了吗?”想了想,是好半会的怔仲,悠言还是问了。
  Linda礼貌一笑,悠言便知道,他要Linda做的确实到此为止了。他与她也到此为止。
  浓郁的忧伤弥了心头,深深呼吸一下,道:“L,那我请你喝咖啡。”
  “那叨扰了,谢谢。”Linda心想,若有机会见见章一也不错。
  停好车子,便往咖啡店走去。
  Linda一直跟在悠言背后,到了门口的时候,Linda又微微趋步上前,为她开了门。这样的礼节,确是堪称专业。
  
  悠言心想,不论他,还是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能干的,除了她。
  疏离有致的间隔,蓝调,浓郁的咖啡香,几近11点的时光,是热闹的,座无虚席。
  “噹”的声响,有东西摔落。扰了一室,目光纷聚。
  悠言笑道:“小二,你咋也摔盘子了。”
  小二杀气腾腾的跑过来,一点悠言的额,怒道:“你到哪里野去了?电话也不接?哥哥差点没打110寻你。”
  悠言想起昨夜,脸色一红,又赶紧道歉:“小二,对不起。”
  小二拿起手上的小铁勺子就想给她甩过去,Linda脸部有点抽搐,眸光飞快,打算随时救人。
  “你跑掉也不跟咱们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昨晚到你家见外面一片狼藉,太子为了寻你差点没把G城掀翻。”小二一激动,手中的凶器在悠言眼前乱晃。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别气了,我现在马上干活——”悠言拉拉小二的袖子。
  小二哼了一声,勺子继续乱挥。
  Linda皱眉,把悠言拉开。
  “谁在管劳资闲事——”
  “小二,你在那边瞎嚷什么。”沉稳的声音低斥。
  “老板,你看谁回来了?”小二朝悠言瞪瞪眼,立刻又换了表情,嘴角一咧,转身,赶紧献殷勤,就差没拿块布巾往肩上一搭。
  错开桌椅,隔开了人群浅谈低啖,咖啡店的另一端,高大英俊的男子走出,米色间纹衬衣,黑色休闲裤子。
  小二说了什么,他心上丝毫不放。凤眼深邃,眸里映着的只是眼前的女子。
  只觉目光灼热,悠言微微一怔,看了过去,望进男子的眸里,轻轻一笑。
  “老板。”
  他眼里的关切,她确信,她看到了。
  像迟大哥一样的老板。
  她的话音方落,男子身影移动,不过瞬间,已至她身边。
  她笑,又低头道:“老板,对不——”
  一个字咽没在嘴里。
  悠言身子一震,男子扬眉淡笑,臂一展,已把她搂进怀里,重重的。仿佛这个空间,再没有了任何人。
  古朴的砖墙上,蜿蜒了婉约的紫藤。藤蔓缠绕着的挂钟敲过11点。
  悠扬的蓝调,主打一曲忧伤还是快乐。
  11点,再见她。
  经昨晚一夜,才知道思念也可以这般浓烈。也许思念,就如颜料倾倒在白色画布上,漫过蓝色的海,命名为忧伤。
  把那个人拥进怀里,快乐,却原来是,每一下呼吸。
  这就是爱么。忧伤又快乐。
  矫情吗。
  真的爱上了?!
  也许,爱,就是不问时间,不问地点,只要遇上,便知道的命运。
  有抽气声在四周响起。
  再次,噹的一声,小二嘴大张,看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铁勺子。额,这个金牌小二的称号估计砸了,砸就砸吧,还有什么比看到这一幕更叫人意外,这真的是那个整天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吗?
  镜片下,Linda的眸盈满疑惑,虽只往日一面之缘,却素闻章一,嬉笑独行,感情无主。眼前所见的这事儿,该回去向她老板报备?
  悠言垂下了双手,杏眼圆睁,脑袋一直处于震荡状态,这——
  “言,回来就好。”耳边是老板低沉的声音。
  这样的相待——像迟大哥一样的老板,想起迟濮温恬又宠溺的笑,鼻子微微一酸,手,慢慢屈起,环上他的背,拍了拍。
  明显感到男子的身子浅浅震。
  又挣开了他。低头鞠了一躬,老老实实道:“老板,对不起,让你和小二担心了。”
  章磊抚了抚她的发,温声道:“没事就好。”
  抬手拍了拍掌,又朗声道:“大家吃好喝好,这顿,章某请的客。”
  
  第六十九话  迷乱
  “谢谢。”各桌声音响亮。
  有人笑道:“老板为什么请客啊。”
  “估计是东主有喜,没看到和女朋友那个亲热吗。”
  “两口子吵架了,现在言归于好——”
  餐桌,人声沸腾,不知谁带头鼓的掌,掌声便盖过那轻泻的音乐。
  章磊慵懒一笑,那个字,原来除去忧伤与快乐,还有一层赋予,那该是同享。
  悠言尚在当机,小二凑了过来,敲了她的头一下,悠言吃痛,皱眉看他,想起自个理亏,又不敢声张。
  章磊凤眼微眯,道:“小二,过来。”
  小二忙讨好地又凑了过去。
  男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大掌微扣,小二头上一疼,一个爆栗已敲在他头上。
  他老板轻斥道:“干活去。”
  “老板,你做啥打我?”小二低咒道,却敢怒不敢言。
  “就凭招惹你不该招惹的,活该!”
  小二撇撇嘴,心里诽谤:爱情,遇到了真冤孽,嚯嚯,果然每个人都变成了傻子。不管再厉害的人都是。
  “Linda,好久不见。”章磊微笑,望向美丽干练的女子。
  Linda笑道:“章一,近来可好?有美在伴,想必是春风得意马蹄袭了。”
  章磊笑道:“我的小招待,看来Linda你认识?”
  悠言再走神也知道在说她,不想牵扯出顾夜白,忙道:“Linda姐姐是我朋友。”
  “如此,谢谢了。”不动声色的,章磊道。
  Linda心下一凛,面上也只笑道:“何必客气,我不过是送我朋友回来。”
  “阿路,那我先走了。”Linda道,那路小姐到嘴边即咽回。
  悠言意会,走近挽了她的手。
  背对着章磊,无声对她道:“谢谢。”
  Linda拍拍她的臂,迈出店门,抬头间,却见不远处,似乎轻轻晃动过熟悉的背影,黑色西装。背影高大,挺拔。
  心里一震。会是那人吗?只是他不是送周小姐回去?周小姐的家距这里虽近,却也有一段路程,按时间算,倘若他赶了过来,那么,他的车子该是开至极速。
  他与这位路小姐的关系——??
  慢着,那刚才,那二人相拥的一幕,他看到了吗?!
  如果是,以他疏冷的性子,那么,这份在乎,实是非同小可。
  Linda突然不敢再猜度,有时,过多估摸老板的想法,并不是件好事。
  望着Linda的背影远去,悠言才走回店内。
  才进了去,就听得小二道:“老板找。”
  悠言点点头,便到章磊办公室。
  进去一看,章磊并没有坐在办公椅上,反闲适的靠坐在旁边的一张沙发里。
  看她进来,章磊笑了笑,拍了拍隔壁的位置。悠言依言坐下了。
  “言该知道我要问什么的对吧。”章磊递了杯咖啡给她。
  悠言接过,也笑笑,啜了一口。
  “昨晚,我与小二寻了很多地方。我们很担心。”章磊凝向身畔的女子,她低了螓首。
  一语带过,没说出口的是:对于她,他比小二更担心,他甚至带了人到进义的地盘,挑上了它的龙头老大。
  章家只是不再做道上的生意,但帮会龙城那份势力却是毫无删减的保留下来。
  进义的老大立刻便怕了,可笑这人竟是个糊涂的主,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上任老大的独生女儿楚大小姐下的命令。原因却是不明。
  听说那位大小姐现竟是在艺询社做事,立刻遣了手下的人去找,那楚可却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然,很快便把当晚再次袭击她的几个男人逮住,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昨晚确实又再次遇袭了,后却被一个神秘男子救走。那男子的身手竟十分的霸道,那些人在他手上不但讨不到好反被重创了。
  知她安全,稍宽了心,但估摸那男子与她的关系,心里闪过的却又是隐隐的妒意。散了人,做全城搜寻。眼,是一夜不曾眯。
  “昨晚不是跟的鬼子出去么?”悠言轻声道:“后来遇到了大学时的一个学长,他送我回的家,他的身手很好——他说我住的地方危险,我便到他家叨扰了一晚。”
  章磊眸色轻沉。
  赤手也对付了七八人的持凶围殴,这人的身手岂止算很好?那日,她出手相助了的那个女孩是到艺询社面的试,下令去绑捕她的楚大小姐任职的地方是艺询社,甚至,今天送她回来的Linda更是艺询社的高干层。
  一是偶然,二算巧合,如果每件事都指向同一个事物,那就绝对非意外了。
  她似乎确是不知道袭击她的人是谁,可是她也必定隐瞒了一些事情。
  可笑,他对她用了心,她却对他有所隐瞒。
  锐眸,审度着她。她眼睛望向远处,眯了眸,似乎心事重重。
  皱眉。她微微一动,凝目处却见她白嫩的脖子上沉积了紫青的痕迹。
  他的心倏地一紧,这些痕迹,他不会不知道。冷笑——那是,吻痕。
  
  第七十话  誓言
  在她身上纹下烙印的那个人,会是谁?把她救走的男子?
  昨夜,当他在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时,她呢。承欢在一个人的怀中?他碰了她吗?!
  愤怒在心里凝聚,凤眸卷起了风暴,声音却是平静无波。
  “昨夜,遇袭了吧。”
  “嗯。”
  “对方有多少人?”
  “七个。”悠言咬牙道。
  这是章磊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恼恨的表情,因为在乎?
  “你学长的身手似乎十分了得。”淡淡道。
  “因为不得不。”悠言皱皱眉,又笑笑:“当没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就必须要强。”
  那是,因为很小的时候,他便要保护自己与哥哥。
  “那个人,不只是言的学长吧。”眼帘微阖,眸光再动时是温温的笑。
  悠言一震,看向他,轻轻道:“只是学长。”
  其实,该只是,你说了谎。章磊敛眉,浅笑。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杯子往前一推,搁下,微叹了口气。
  闻言,悠言眸光微亮,道:“只要你不嫌弃,自然是朋友。”
  “朋友却不能分得一句真心话。”脸上是微微的失望,章磊站了起来。
  悠言急了,赶忙跟着站起,道:“他已有女朋友。”
  “我怎么觉得言这话说得有点不情不愿意?”章磊冷哼。
  啊。
  悠言愣住,老板的俊脸突地在眼前放大,话音落在她耳畔,带过的似乎还有他的气息。
  脸微红,撞上的是他迷魅的眸,还有调侃的笑。
  皱皱鼻子,竖起二指,嘟囔道:“真的。老板,朋友,你相信吧。”
  想了想,又道:“你就从了我吧。”
  心里本来卷了怒气,听她这话,禁不住失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真是不诚实的小孩,赌誓便该拿出赌誓的诚意,什么时候改了二指也做准?”
  “老板,咱是朋友?”眼波流转,悠言道。
  “只要你不嫌弃。”轻笑,堵上她的话。
  悠言便格格笑了。
  “那二指三指又怎地,朋友不需赌誓,我说什么你该听什么。”
  章磊轻晒,敢情,还是耍赖有理了?
  “是朋友,便不怕一个约誓。”
  悠言发怔,圆了眸,章磊心里又是一动,碰上她,还真是劫。
  “例如,我就绝不怕。”他嘴角轻扬,慢慢举了三指。
  “章磊,喜欢路悠言。”
  在她来说,会是不经意的玩笑,却是他的誓言。
  六字,掷进她的耳,似乎还掷进了她的心。
  悠言彻底呆住。
  章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她蹭了蹭他的大手,笑道:“老板,你好像迟大哥,嗯,又似乎不是很像。”
  皱皱眉,似乎有点迷惑。
  二人靠得极近,她的柔润的发丝滑过他的掌,绸缎般的美好,他心里的弦便动了。
  “言怎么老是说不听?”
  嗯??某人的二道眉皱成一团。
  章磊道:“不是迟大哥,言记下了。”
  微笑着的眼眸也变得认真。
  悠言突然觉得有点慌,不明所以。
  很好。章磊眸色渐邃。就这样,慢慢去探究吧。
  “如此说来,言是独身,和言的学长也只是普通朋友?”淡淡,又道。
  心里堵得慌,悠言却鸡啄米的点头,“他身边有人呢。”
  “既然言这样说的,那我便当真了。”
  啊,当真?什么跟什么。悠言愣。
  你既亲口承认了身边的位置空着,那末,那一席地,我便去占。
  没说什么,只是抚抚她的发。眸光却又纠结在她颈脖领子下隐约的印痕。
  不防肘上一沉,却是她的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老板,怎么办,我竟然开始舍不得了。”她低着头,悻悻道。
  “怎么。”不动声色的,覆上她的手。
  “上完今天的工,明天我就不过来了。老板,我辞职。”她仰起脸,涩涩笑了笑道。
  辞职?凤眼一沉。
  仍是声音温和。
  “被自个的小招待炒掉了,我是不是该知道原因呢。”
  “回来G城,是想办点事情,现在事情办完,该走了。”
  声音是陌陌落寞。
  拍拍她的肩,章磊道:“好。那有机会再聚。我这里的招待,永远都是从缺的。如果有一天你回来,必定是最先考虑。”
  “谢谢你,章大哥。”瞅着眼前温柔的男子,悠言红了眼圈。
  回来,其实很孤单。
  所幸,认识了他与小二,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温暖。
  “那我先出去了,最后一天,不能偷懒。”搁了话,娇小的身影便匆匆奔出门外。
  不管相聚多短,曾经一起微笑过,离别,就是伤。
  燃了支烟,望向她落荒而逃的方向,章磊眸光微闪,末了,淡淡一笑。
  你要辞职,可是你有问过我批不批么,如果,我不批呢?

2013-07-03

第七十一话  动怒
  午后,平行线的另一端。
  一二零大厦,九十层。男子一身黑色阿曼尼,背了手,凝向街道的对面。
  口袋里,手机微动。
  “老爷子那边已经知悉。”电话那端,是另一男子慵懒的声音。
  眉轻扬,问老友,“谢谢。在机场了?”
  “拜你所赐——”声音一转,又坏坏笑道:“昨晚,小楼一夜听春雨?”
  “神经病。”嘴角却微扬,随即又敛了眉。
  “她不在?”
  “有些事情要处理,并不适宜她在。”
  “要动手了?”
  “不动手,不是浪费你借的兵?”
  “老实说,阿怎想的我不好揣摩,但我一直觉得,不应该是怀安——罢,不说了,回见。”
  “一路顺风。”男子又淡淡道:“子晏,如无意外,Susan刚好在你的航班。所以,给我停止你心里的诽谤吧。”
  啊。那边似乎惊吓得连电话也扔飞了。
  男子轻笑。
  笑容未凝,办公室的门便被人用力推开,呯的一声,响了一室。
  冷笑,转过身,眉挑,望向门外的人。满脸惶恐的秘书小黄身旁,一个女子焦躁地盯着他,姿容绝美。
  “顾大哥,我出了趟公差,回来却连艺询社的大门也进不了了。他们说是林子晏下的权限。他疯了吗?他这一状,我是一定要告的!”胸口激烈起伏,楚可愤怒道。
  顾夜白挥了挥手,小黄忙点点头退了下去,带上门。
  嘴角噙笑,道:“没有我的许可,谁又可以动得了你?”
  楚可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喃喃道:“为什么?顾大哥,这样说来,是你的指令?”
  “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的。”顾夜白坐下,淡淡道。
  男人语气极淡,楚可却知道,他动怒了。
  惶恐地跑到他的办公桌前,手往桌上一撑,连声道:“顾大哥,我只是想吓吓她,真的——”
  “恫吓,一次不够,还要二次?”挑眉,他的声音冷冽似冰,“甚至几个男人一起动手?”
  心下惊慌越甚,楚可越过桌子,双手攀上男人的衣袖。
  “我知道,你念了旧情,我不该动她。顾大哥,你原谅我一回,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男人,不喜欢女人挑战他们的权利。
  “过去吧,L那边也等久了。”耳边,他的声音传来。
  楚可眼珠微动,心里一喜,他原谅了她?他终究是原谅了她。
  顾夜白性情疏冷,但对她,她知道是不同的。不然,他不会把挑上她担当高管的职位,更不会对她的数番挑逗,不予拒绝。
  “那我先过去了——”手上在男人臂上重重一按,红唇妩媚。
  顾夜白眸轻眯,手按在她手上,楚可大喜,另一手已向他肩上搭去,欲擒故纵的心思,这个男人——
  重重的,她的掌,被他翻转,啪的一声,压落在黑色的桌上。那巨大的冲撞力道,带来了钻心的疼,楚可额上立时沁了汗。
  “下午五点的航班,Z市,你父亲也在那里。G城,从今以后,别再踏足,不然,你是生是死,谁也无法保证!”
  空气是死寂的冷凝,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低沉冷酷的话音。
  楚可颤抖着看去,那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顾不上疼痛,她另一手死死拉住他的袖,颤声道:“顾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不要把我赶走,让我留在你身边——你知道,你一直知道我爱你。”
  “那与我有关系吗?”重瞳一扬,漠了神色。
  “难道说,你还爱着路悠言?”
  楚可喃喃道:“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一直爱着的是我的小姑姐,不是那个贱人,也不是那个假惺惺的周怀安,楚卿不在了,你该喜欢上我,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第一,我不喜欢楚卿。”顾夜白反唇一讥,道:“再说,我喜欢她,那与你有关系吗?我喜欢她,并不代表我也喜欢你。”
  狠狠一挥,松了对她的钳制。
  楚可一个踉跄,退了数步。狰红了眼圈,“你骗我!当年你的异母大哥为了楚卿害死你的孪生哥哥,而你为了楚卿动手毁了你的大哥,拿了顾家的继承权。”
  眸光越发深冷,按了内线按钮。
  “L,让警卫上来,把楚小姐带走!”
  “顾大哥,我说中了是不是?!”楚可凄凉一笑,绕过桌子,扶上顾夜白的肩。
  “不要赶我走,只要让我呆在你身边,我只做替代品也行。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仵你的意,周怀安,许晴,我不与她们争。好不好?”
  “哪怕你要留下路悠言那小贱人也行。”
  顾夜白眸色顿暗,扬手,滑上楚可的脖子。
  “你说谁是小贱人?”手上的力道倏然收紧,冷冷看她呼吸痛苦,脸色是血渗的红。
  精致美丽的脸拧成一团,窒息的恐惧如蛇蔓侵上了身,楚可满脸惊恐。
  手在空中乱摆,眼泪滑落在男人的大掌上,目光害怕,纷乱的去寻他的瞳。
  男人的黑暗的眸。却毫不动容,感情半丝不蕴。
  一字一顿,他的声音低魅得如来自地狱深处。
  “她的名字,你还不配提!”
  
  第七十二话  只道是年少
  惊慌,泪痕,布了一面。在黑暗袭上眼睛前,楚可脑中划过一个想法:除去楚卿,顾夜白爱的,还有路悠言,确实,还有她。
  那自己又算什么?不过,可怜又可悲。如果不是她——狠狠,恨上路悠言。
  以为自己会就此窒息死去,紧攫着的颈脖的长指却慢慢松开。
  十指尖嫩,抠上桌沿,拼命的咳嗽起来,死死凝着眼前冷酷的男子,爱恨交织。
  绝望拢上心。
  摇摇头,退了数步,看他眉眼不抬。
  门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敲落地面,Linda走了进来,神色是一贯素淡,背后紧跟着几个身形高大的警卫。
  顾夜白轻睨Linda一眼,Linda立刻转头低嘱,警卫便向楚可走去。
  方才,如梦初醒。冷笑,爬上眼。
  “顾大哥,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翻开桌上文件,嘴角微漪,顾夜白只道:“如此,说来听听。”
  Linda摆摆手,几个男子忙收了步势。
  “三个愿望。”一字一顿,楚可冷笑道:“我生日,顾社长曾赠了我三个愿望。”
  Linda心下一凛,尽管到此为止,她并不知道顾夜白为何突然要把楚可摒离,但这三个愿望,她却是知道的。平素便不喜这位小姐,她走了倒好。只是,此刻,她若以此为挟——
  签下名字,顾夜白合上文件,身子微向后倾,眸眯,“第一个愿望,我要留在你身边。”楚可咬牙道。
  “这个愿望,我无法完成。”
  男子声音轻淡,楚可的笑意却瞬间僵硬。
  “顾夜白,你反悔了!”
  “阿楚,机器人的三大定律,你听过吗?”目光淡淡投放在桌上的杂志上,顾夜白道。
  Linda面上声色不动,心下却惊疑之甚。循着顾夜白的目光看过去,那杂志色彩斑斓,却是东京的一个科技大赏特辑。
  机器人三大定律,那是机器人制作的奠基理论。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二、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三、机器人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只是,这毫不相干的定律与楚可的愿望又有什么冲突?
  “你说什么——我不懂。”笑得尖锐,楚可恨声道:“我只知道你说过的话不作数!多可笑,堂堂艺询社的社长说过的话竟作不得数!你们听啊!!”
  “你的三个愿望,原属于楚卿。可是,她后来失踪了。才转赠给你。”顾夜白了冷冷道:“那是我哥哥送她的。他死了,便由我替他完成。”
  楚可浑身一震,眸子大睁,失声道:“那是死人的愿望?不是你送我的?”
  “我确实送出过三个愿望。”扬指,一推开桌上的文件,重瞳远深,顾夜白淡淡道:“那是在路悠言二十一岁生辰的时候。”
  “那又怎样?”楚可嘶叫着,眉眼疯狂,“难道她的愿望是要你把对我的许诺收回?!”
  “你的愿望,违悖了她的利益。”皱眉,淡扫了Linda一眼。
  不过数十秒,楚可便被驾出办公室,凄厉的笑声便隔断在门外,终至绝迹。
  室内,Linda心下震撼,才明白,顾,路二人牵扯竟如此深。嘴唇一动,却又阖上,赶紧道了告辞,要离去。
  “L想说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Linda的脚步便生生顿住。这男人真犀利。
  走到顾夜白桌前,Linda道:“属下该恪守的本份,L还是明白。”
  “但说无妨。”顾夜白眸光一扬,道。
  “送给自己喜爱的女人三个愿望,社长与社长的哥哥都是浪漫的男人。”Linda微微一笑。
  “那是孩子时与兄长的约定,算是一句玩笑的话罢。”
  “社长,在把愿望送给路小姐时,是怎样说的?”Linda忍不住问。
  蓦地,顾夜白沉了眸色。
  Linda暗暗叫糟,心道这话是问得愚蠢极了。
  好一会,却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大概是,会为她完成愿望,不顾一切之类的话。不过是年少时的轻狂。”
  一怔之下,Linda缄默良久,心里有个地方变得柔软。
  社长,当时,真的只道是年少么?不顾一切,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为对方做到?
  有电话进来,走了出来,Linda体贴的为自家社长关上门。
  怀安的声音在电话传来。
  “白,你耍赖,说好陪我的。”
  “上午的时间不是都给你了么。”顾夜白笑道。
  “社里有事?”
  “私事。”
  怀安“嗯”了一声,又低了声音,道:“今晚,我在你家里等你。”
  顾夜白淡淡道:“好。”
  桌上电脑传来  动。
  眉微扬,顾夜白道:“怀安,晚上见。现在我须处理一点事情。”
  “一直等你回来便是。”
  掐了电话,顾夜白眸光投到电脑上,屏幕上,是一个苍老却气势内敛的老人,老人背后是簇拥的龙纹壁画。
  “听说,你找我要人?”眼内精光微敛,老人慢悠悠道。
  “是。便在今夜。”
  
  第七十三话  你心我心
  “当初你拒绝了我的好意,今日凭什么以为我还会把人交给你?”啖了口茶,顾澜笑道。
  “那便不交罢。”顾夜白淡淡而笑。
  “今晚,我会到进义。有人跟着,是去:自己一个,也是去。”
  顾澜笑意微凝,未几,又扬声大笑。
  “好一个顾夜白!你道没有你我便找不到人承继艺询社?”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顾夜白。顾家儿孙众多,我死了,老爷子在家族中找人接过艺询社便是。”
  “多少人,你拿去。今晚以后,G城的人归你遣差。”顾澜道。
  顾夜白颔首,“如此,谢了。”
  顾澜眉峰一敛,又冷冷道:“只是,你必须记住,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周怀安一个,路悠言,绝对不能进顾家的门。”
  “背了信的人,顾家不要!别说我不提醒你,那女人会毁掉你的完美。我能给你的,我一样能取回!”
  屏幕倏黑,视讯切断。
  倚在黑色真皮椅上,男子嘴角闪过慵懒的笑。
  给了的,要拿回,容易吗?爷爷。当风住尘香落尽,那已是,刘备的荆州。
  言,你暂且乖乖呆在章一那里,有他看着你,你哪里也去不了。待进义的事情一了,我便把你领回,从此,是囚是锁,是喜或悲,不过,你命,我命。
  夜色,又浓。咖啡店名时光。
  候在门外,悠言摸摸通红的鼻子,连着的数个喷嚏,谁在念叨她?
  一件外套,披落肩上。
  章磊温声道:“言,走吧,车子在那边,咱们回家去。”
  悠言点点头,小叹了口气,这职,是辞了的,这人是走不了的。想起下午小二愤怒的眉眼和说话,心里便沉甸甸。
  “小三,你自个不知惹了什么人,现在倒好,拍拍屁股便一走了之,剩下的麻烦担子便给老板帮你承着好了。改哪天有人横尸街头,你也不用多猜测,大概就是他了。”
  五指在悠言面前使劲晃,小二不悦了。
  “你神儿又跑哪个爪哇国了?不成你不愿意跟咱回家?你那个家是不能回的了,谁知道哪些人会不会还埋伏在那边。”
  “是是是,俺知道,俺讲义气的。他们没露出水面前,俺绝对不走。”悠言小脸皱成一团,嘟囔道。
  小二心里大乐——老板这招还真是简单管用,又偷偷朝旁边的章磊比了个V字,后者微微一笑。
  悠言想了想,凑到章磊跟前,巴巴望着他。
  “老板,我明天可不可以不过来上班?”不想与那人再有交集的机会。
  小二怒,批她:“小懒鬼,你要白食白住咱老板?”
  悠言道:“我给老板房租——”
  “得了,就你住那地儿,你有钱么你?”小二撇撇嘴。
  悠言脸一红,瞪了小二一眼,恼道:“你管我!”
  看她模样可憨,章磊抬手拍拍她的小脸。
  “那言就帮我做点事抵房租好么?”
  悠言用力点头,想了想,两眼晶晶亮,道:“老板,我给你做饭吧!好么?我会做饭。”
  章磊道:“好。”
  眼里流淌过浅浅的笑。她的手艺,会是怎样,接下来的日子,有了期待。只是进义的事么,也许,永远也没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你,注定为我留下。
  
  洗了澡,只着一件单薄镂空的真丝睡衣,裸露的长腿白嫩青葱,怀安静静倚在沙发上,等着那人回来。
  他家的门匙,她有,可是他心上的门匙,她从没掂起过。自嘲一笑,起身熄了灯,任黑暗潮涨。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微末的响声。
  惊起,赤脚跑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顾夜白长身玉立。
  只是,俊美的面容,在星光下,今晚却总觉不同。
  他额前发丝微乱,衬衣的袖子卷至肘子,黑色外套慵懒挽了在臂上。一双瞳眸,曜如星,却有似冷了。
  “等久了吧,抱歉。”
  怀安摇摇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脸枕到他的胸膛。脸上突然觉得有濡湿之意,微觉诧异,按了墙上按钮。
  光亮流泻,映出男人衬衣上一条血痕蜿蜒而过,触目的红。
  怀安吃了一惊,连声道:“怎么会这样?谁做的?是顾家还是商场上的人?”
  男人拍拍她的肩,道:“别担心,没事。”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自你接下艺询社社长的职位,那一二年里,暗下要害你的人不在少数,后来不是都教你除去了吗——这次——”挽上顾夜白的臂,怀安急得蹙了眉。
  顾夜白扬轻笑,道:“怀安,怀安。周怀安该是镇静沉着,处变不惊的。”
  狠狠擂了他一拳,又紧紧抱住他。
  “遇上与你有关的事,周怀安又怎还是周怀安。”
  “谢谢。”男人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怀安心里一疼,离了他的怀抱,低声道:“何必说谢谢。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这几年里,你陪着我,连累你吃了不少苦,也受过不少伤害,一声谢谢,还是少了。”
  怀安笑了笑,苦涩。
  踮起脚,在他耳畔低低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攀住他的肩,往他嘴上吻去。
  微微侧头,顾夜白避开了。
  两年了,他说,他不爱接吻。怀安鼻子一酸,泪水,打落,模糊了眼。
  顾夜白凝了她一眼,重瞳微邃,手绕过她的腰间,把她拦腰抱起。
  
  第七十四话  独对
  红晕爬上了脸,怀安伸手回环住男人的腰。
  上了二楼。
  推开客房的门,顾夜白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按了床头小灯。
  怀安伸手去拉他的手,灯光下,美人如玉,色若桃花。
  顾夜白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道:“睡吧,早上才回来,又奔走几回,你该累了,好好睡一觉。”
  怀安心一沉,怔怔道:“那你呢——你不在这里陪我?”
  “我一身血腥,你闻着难受。”抚了抚她的肩,关上灯,男子静静退了出去。
  门关上,又余下她独对一室黑暗。怀安狠狠咬了唇。
  白,如果不是两年前,我因你的关系差点被人侮辱了,你还会与我一起吗?
  手攥紧床单。
  路悠言,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该回来的。你陪了他二年,连着你在的那二年,我爱了他六年。
  如果,没有了你——
  
  翌日,时光,六点的傍晚。
  章磊的办公室。
  小二看看章磊,再看看悠言,接着瞪了瞪桌上的饭菜,纳闷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毛病啊。中午老板开车回去吃饭,然后晚上小三你又跑了过来。”
  悠言一呆,望了章磊一眼,却见章磊也正望着她。
  下意识低了头,心里莫名一慌。
  是呢,没想到,中午的时候,他居然开车回来。
  那时,她正在大厅中发呆,桌上白纸铺就,脑里是顾夜白的各个模样,冷漠,高兴,生气,平静。。。。。.
  嘴上咬着笔,却画不出一笔。
  因为太想了,反而画不出。
  门口,章磊笑容如四月的阳光。
  “我回来了,饭,做好了吗?”
  那话,就像说过千遍的熟捻。
  咬在嘴上的笔跌落,啥米?她还以为他最多是晚上才回的来吃饭,呃,她一根指头都还没动。
  “老板,我现在就去做,您老人家等等啊。”推开了一匝白纸,就往厨房的方向奔。
  手上一暖,肘子却教人给拉住。
  “说来,自从上回见过一次言的画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再见,这都打算画些什么?”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悠言摇摇头,道:“画不出。”
  章磊关切道:“怎么了?”
  心里黯然,悠言赶紧笑了笑。
  “老板不嫌弃,我给你画一幅好吗?”
  “你确定我有此荣幸?”他嘴角微微上翘,抚抚她的发。
  寥寥几笔,算是极简单的素描,递给了他,他凝目看着,眸里净是笑意,把简陋的画纸拿回了房间。
  晚上,免得他再跑,尽管不想出门,还是做了饭,送了到时光。
  这时,听得小二这样说,才恍觉似乎哪里不对劲。明明店里有吃的,中午章磊又何必跑这一趟?想探究,却又茫茫没有头绪。
  有菜,放落她碗中,悠言一愣,撞上章磊温柔的眉眼。
  “很好吃。”他笑。
  脸上一红,慌乱下也挟了一筷子菜,递给他。
  菜肴未落进碗中,他却凑近,就着她的筷子,张嘴吃了。
  悠言一怔,心里愈慌,竟再也不敢看章磊。
  低下头默默扒饭,目光淡淡,却始终在一侧,不曾散。
  饭后收了餐具,便提早离去。在店内廊道走过,却瞥见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坐了四人。
  OMG,拿手一盖眼睛,竟是个个都认识。依次而过,林子晏,唐璜,Frankie,还有,许晴。
  皱眉,正想偷偷噤声走过。有声音已唤住她。
  “Yan,亲爱的。”
  悠言有想把Frankie掐死的冲动,眼睛这么尖做嘛。
  无奈之下走过去,扯了个笑。
  “悠言?”许晴看着她,微微一惑,道:“你怎会在这里?”
  那厢Frankie已道:“她在这儿上班。”
  许晴的目光越发深凝,嘴角挂了抹冷笑。
  虽想把Frankie这大嘴巴抽一顿,悠言脸上只道:“这么巧,大家都来了?”
  林子晏瞪了Frankie一眼,与许晴不期而遇是真,出差回来,找不着顾夜白,便与那二人一起喝酒,只是死鬼子唯恐天下不乱,喝了几杯便嚷着要过来找他的老婆。
  他与唐璜也只好跟了过来。
  悠言不愿多留,推说还有点事,就匆匆告辞离去。
  许晴想了想,跟了出去。
  Frankie不乐意了,道:“咱二人还没说上一句呢。”
  说完,拔腿便追;林唐二人相视一笑,也跟了出去。
  门口,却见悠言怔怔立在那里,她背后的许晴神色古怪。
  一辆黑色兰博静静停在咖啡店门口。一个男人站在车门侧,似刚从里面走出,神色淡漠,却掩不住眉间气势赫然。一双眸,淡淡扫过前方,最后落在悠言身上。
  
  第七十五话  拿走第一个愿望
  心跳快得不像自己的。他,怎么会在这儿?假装不去看他。
  那人似乎不去意会别的人也在现场,悉数是熟悉的朋友,只道:“路悠言,过来。”
  睁着圆圆的眸,头垂得不能再低。小心肝在颤,可不可以假装没听见。许晴的目光疑虑,探究。
  “Yan,顾夜白在喊你呢,那天不是已带你去见过的吗,你也喜欢他的画来着,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与我总归兄弟一场,你不用怕,别抖了啊。”Frankie道。
  林子晏闷笑,差点没破功,场子里大概就只有这鬼搞不清个中关系,遂指着Frankie道:“老鬼,你不说话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
  Frankie恼了,二个大男人掐成一团,唐璜捧场的翻翻白眼,看了一眼顾夜白,又微晒了口气。
  “路悠言,别要我说第三遍。”黑眸一眯,目光澄锐。隐隐是莫可逼视之势。
  悠言手上一紧,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已迈出了步子,扭头看,却是章磊和小二。
  二人竟也出了来。
  挽上悠言的臂膀,章磊款款而笑:“这位先生,不知找鄙人的员工有什么事,如本店有什么怠慢之处,先生找我谈便是。”
  “惊动了老板,抱歉。”轻瞥一眼腕表,顾夜白嘴角微扬,“原就是私事,现在又已是下班时间,私人间的事情,不扰老板。”
  “先生的话在理,只是我的这位小招待现在与我住在一起,章某只是想,如先生没有特别的事,我就带她一起回去。G城这龙蛇之地,一个女孩,不看紧一点,遇上衣冠之辈,着了道,那就不好。”眉眼不慌不忙,章磊笑道。
  林子晏与唐璜对望一眼,心道顾夜白这次是遇上对手了。子晏下意识又看了许晴一眼,却见她神色越发的凝重,眸光又布了数分不可置信。
  小二反应再钝,也听出二人话语锋机处处。
  冷笑道:“老板,你跟这人多说做什么,咱直接和小三走就是。”
  眸色不改,顾夜白笑道:“章老板一片好意,顾某也断无道理不成人之美。我与她说一事,绝不耽搁,如何?”
  章磊眉峰一凝,顾夜白也不说话,只淡淡看了悠言一眼。
  目光一碰,男子面容俊魅惑人,如此蛊惑。就一句。悠言咬唇。
  “老板,我过去一下。”
  章磊自嘲一笑,松开了她。她已如此说,他能怎样,现在,他还不想迫她。眼前的男人,是个可怕的对手,这未来的日子,想必跌宕精彩。
  在众人的目光下,悠言慢慢走向前方深冷的男子,直到在面前站定,却有开始惊慌。
  充斥着五官的,无不是他危险又诱惑的气息。
  “路悠言。”
  “在。”往日,惹他生气时,他便如此连名带姓唤她。现在他也生气了吗?
  “我来,是问你讨一样东西。”男子声音微沉。
  悠言愣,定定看向他。
  “想来路小姐已忘记,曾在我这里拿过三个愿望。”
  悠言“啊”了一声,不假思索,“没有,没有忘。”
  “今日我拿走这第一个愿望。”
  悠言一呆,道:“你给我的愿望,不是我问你讨东西,怎么倒过来了?”
  “那时,我们有曾协议过,这愿望,必需是你向我讨么?”他反唇而讥。
  “没有。”她顿时没了反驳的理由,心里愈慌。
  不敢看他眉眼美丽,眼睛正不知往哪放,他的气息却突然逼近。
  吹息浇在她耳蜗上。
  “跟我走。”
  悠言一惊,与他四眸相对,却见他眸色深沉,嘴角扣了丝弧。
  声音磁性痒人,很低,也足以让她听清。
  “路小姐,你可知道,你惹了一个帮会,如果不想把麻烦带给你老板,那么,把你的第一个愿望给我。跟我走,这事,由我替你揽下。”
  悠言一震,一时乱了心,待去看他,想找出丝端倪,眼前男人却心思慎密,她又能看出什么?
  “我现在就走,要跟要留,悉随尊便。”顾夜白淡淡道。
  “不要。”
  悠言一急,一双小手已挽上了他的臂。
  “我在车上等你。”拿开了她的手,顾夜白轻看了章磊一眼,俯身进了车里。
  “他们本来就认识的吗?”Frankie皱眉,突然道。
  林子晏微叹口气,“她就是四年前抛下顾夜白的人。”
  Frankie迅速石化。
  走到章磊身旁,悠言低声道:“老板,今晚我不跟你回去了。我会再找你,很快。”
  “小二,请放心,那件事很快就可以解决,老板绝不会有安全之忧。”
  负在背后的手握紧,章磊淡淡道:“言,记得你说过的。如果,你忘记了,我将用我的方式提醒你。”
  小二怒道:“小三你——”
  章磊眸色一沉,小二狠狠瞪了悠言一眼,便住了口。
  上了车,又是缄默状态。车子疾驰,悠言心乱如麻,又百无聊赖的往外面看,却见后面一辆车子紧跟而来。
  悠言讶然,顾夜白漠漠道:“是子晏他们。”
  悠言呼了口气,这小林子学长真是——
  又悻悻道:“去哪。”
  “我家,在这之前,先去一个地方拿些东西。”顾夜白道,末了,又慢慢补充一句:“你的东西。”
  “拿我的东西?那是哪里?”悠言奇道。
  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的东西,自然是你家。”回答,干脆利落。
  啥米?悠言傻眼。
  
  第七十六话  秘密,可怖吗(1)
  “我没东西拿,直接回你家吧。”一紧张,小动作又来了,温暖滑腻的指捉上他的臂。
  这样的碰触,也叫他心中微微一动,目光往二人交接之处看去,悠言脸一红,忙不迭的松开了。
  挑眉。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想上我那里去吗?”
  悠言大窘,一口气没喘上,拼命咳嗽起来,俏脸涨得通红。
  看她憋红了一张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方抑下替她拍背顺气的欲望。
  “不过去了,我没有东西拿。”小脸一仰,她执拗道。
  倒没有非要到她房子去的理由,只是,那个阴暗的环境,只要忆及她在那里生活,他便起了要去一看的想法。
  及至她的坚持,她的焦急,更愉悦了他。
  稍冷了语气。
  “衣服什么的也不用带吗?”
  “我到老板那里住就什么都没带。”她恼,脱口道。
  到男人的家中去住,还是一动机不纯的男人,还如此理直?
  “也不过是住了一天。”他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嘟囔道。
  “前一天,路小姐还睡在我的床上,分去我一席的位置。”
  悠言只觉所有的热度全涌到脸上,一头磕到玻璃窗上。妖孽啊,这男人。想起那晚与他,二人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做了,他的温柔他的粗暴……甚至,他没有让她避孕。
  事后,她买药吃了。身体不允许胡乱吃药,但管不了这许多。想到这,鼻子微酸,再也不敢看他。心思紊乱。
  当车子停下,映眼处景致熟悉,他下了车,为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悠言才有点如梦初醒,一下惊了眉眼,这下确实麻烦了。
  “在街口的时候,我原打算绕过,不过既然你没再坚持,我想,你也是愿意回来的,就作罢。”
  头顶是男人淡淡的声音。
  悠言气绝,指着他,小指颤颤。
  “我不出去,不出去。”
  “子晏车技再不济,也该到了。你是此间主人,不该怠慢。”男人嘴角的弧愈发邪恶。
  悠言皱眉,嘴一瘪:“不去。”
  “那若有人去动你的老板,要插手,我也不去。”掷下话,男子身形一闪,已往前走。
  悠言十指盖脸,呜呜诅咒数声,只得跟了上去。
  微弱得几乎无法照人的灯光,穿过那糙黑模糊的小巷,后面是匝匝麻麻密密的简陋小楼,矮房子。
  各个房子门前,各式吆喝笑骂的声音,满地乱跑的小孩,在门前拣菜,打majiang的婆子,更多的是赤身的男人,浓妆艳抹的女人。
  有人吹了声口哨,几个男女便向他们睨了过来。
  “四楼的小姐,今日带了这么多男人回来,伺候得过来吗?”不知是谁调笑一声,众人便大笑起来。
  有个平头男子怪叫一声:“你们看,那个妞正点。过来跟咱兄弟也乐一乐吧。”
  瞬间,怪诞的笑声便在这昏暗中渗透。一片丑陋的瓦砾上,天幕,是邃蓝的绸,散了星点,美的叫人晕眩,月芽乖张,偶尔露了毛晕的廓,也闲适自在,不管这天底下,处处迥异。
  许晴脸色微白,俏脸一冷,道:“悠言,你就住在这里?”
  从顾夜白背后怯生生探出脑袋,悠言低声道:“对不起,许晴,你别恼。”
  林子晏冷笑道:“许MM,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不喜,何必跟着来?”
  许晴眸光顿沉,冷冷一笑,正要讥讽回去,却见顾夜白薄唇轻抿,眉目间一片残冷酷戾。
  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心跳得急遽,竟是几分惶恐。
  Frankie看了悠言一眼,欲言又止。唐璜温声道:“都是自己人,在这儿闹个什么,让人看了笑话去。悠言,咱们走,唐大哥还巴巴的等着着你的一杯热茶呢。”
  苦笑,悠言咬了咬唇,点点头,眼底漾过浅浅的波光,这低徊的潋滟,便被捕捉进身旁一言不发的男子沉邃的眸中。
  矮窄的楼层,一层,二户。墙壁上,坑洼肮脏难辨,依稀是层叠的红字,黑字,那上面写了什么,早已消散在年月里。
  其中一户,门半掩着,光线昏暗,里面似有人影闪绰。门前,有个小女孩趴在小凳子上,三,四岁的光景,眉眼乖巧,模样安静,小手抓了半截炭笔在纸上描绘着什么。那纸暗暗脏脏,模糊了画面。
  林子晏和Frankie好奇,趋上前看,许晴也忍不住连连看了数眼。
  那小女孩呆呆看了众人一下,在人群里寻到熟悉的影子,冽了嘴:“妈妈,抱。”
  
  第七十七话  秘密,可怖吗(2)
  从顾夜白背后走出,悠言轻轻笑,俯身把那小女孩抱起,在她额上亲了亲,那小女孩欢喜,伸出胖胖的小手环住了她的脖子。
  一片沉默!
  Frankie忍不住率先叫了出来:“Yan,Oh my god!你竟然有了私生女!!谁的??”
  悠言一怔,巨大的深灼,压抑之感从背后传来。
  扭头一看,那人眸色暗沉,正冷冷看着她。林子晏与唐璜神色复杂,许晴早已吃惊的掩上嘴。
  眼珠骨碌,把抱在手里的小女孩紧了紧,迳自走到顾夜白面前。
  “阿静乖,这个是爸爸,叫一声爹地。”悠言捏捏怀中宝贝的鼻子,笑道。
  然后,再次,静默。
  “唐阿,麻烦你扶一扶我。”林子晏拍了拍脑袋,道:“我要倒了。”
  Frankie道:“唐璜,顺带捎上我。”
  向来正儿八经的唐璜苦笑:“那我找谁扶。”
  要倒的都没倒,激动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顾夜白那一副拽得要命的万年冰山脸首度出现震惊的表情。
  林子晏在外套里左掏右掏要拿手机出来拍照,许晴一跺脚,狠狠道:“神经病!”
  “许晴,你生气个什么劲!”Frankie插嘴,愣是看不懂女人的眉头眼额。
  悠言瞅着顾夜白浅浅笑。
  那人,好看的眉紧皱,平素冷漠又霸道的瞳眸里折出的是复杂之极的色度。疑虑,震惊,却又抵不过那厚重的狂喜。
  小宝贝狐疑地看着眼前好看的男人,怯怯地叫了声,“爹地?!”
  “静真乖。”悠言喜孜孜地又亲了怀里宝贝一下。
  手臂却倏地生疼了,一看,那人大掌捏上她的臂,沉声道:“路悠言,你最好给我一个交待!”
  悠言嘟嘟嘴,低头道:“宝宝,你爹生气了,你亲他一下,好么。”
  小宝贝想了想,学悠言嘟起小嘴巴,道:“那好吧。”
  伸长了手去够顾夜白的阿曼尼外套。
  顾夜白一震,手握了握,皱了眉,却已伸手把她抱过。
  阿静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涂了口水,他居然不闪不避开,惊煞了所有人,林子晏低声道:“唐璜,这次你说什么也要扶我一把。”
  “你真漂亮。”阿静伸手去摸顾夜白的发,笑弯了眉眼。
  顾夜白略收紧了臂,重瞳凝着怀里宝贝,那清秀的眉,竟恍惚有几分像着那个他深深恨着又爱着的女子的模样。
  她的孩子,四年,这孩子的年岁也相当,她的,也是他的孩子吗?他的孩子?!一旦碰触到这个可能,心内的狂喜发了酵。
  沉吟间,听得她小小的笑声在耳边盘旋。抬头,眼前的女子弯了嘴角,静静凝着他,淡淡的忧伤在眉间隐去。
  心里骤紧,单手搂着阿静,大掌在悠言腰上一揽,已把她带进怀中。
  悠言一怔,脸上红透,羞涩了眉眼,不知谁的抽气声,窘,这大家都在看着。如果,这辈子,能与他,加一个宝宝,像现在这样,那有多好。
  门口,传来丝声响。有人出了来。
  众人微异,看去,却是个坐着轮椅的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脸色却蜡黄萎顿,似乎抱病在身。
  “妈妈——”一看那女子,阿静立刻激动了,挣着往她的方向去。
  “啥米?又一个妈妈?”林子晏道。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糊了。
  顾夜白眸一眯,放下了孩子。阿静挪着胖胖的小身子,向那女人跑去。
  悠言吐吐舌,脚下想抹油,却教男人紧紧掌控着,无法动弹半分。
  那女人道:“悠言回来了?各位都是悠言的朋友吧?”
  大约看出各人的迷惑,抚了抚趴坐在身下的孩子,女人又笑道:“阿静是我的女儿,悠言住我对面,看着阿静可爱,就认了做干女儿。”
  林子晏恼道:“空欢喜一场。”
  许晴一愣下,会意过来,又冷笑:“关你什么事?”
  “我替我老板高兴不成啊?”林子晏撇嘴道。
  许晴往顾夜白望去,那人却看也不看她,目光正落在怀中女子身上,只是那眸色酷冷深沉,是怒是恼,无法揣测。
  “子晏,有带本子在身上么。”顾夜白淡淡道,“给孩子买点吃的。”
  林子晏颔首,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把支票簿和笔拿出。
  悠言犹自愣愣看着身畔的男人,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各位,先失陪一下。”顾夜白微微一笑,大手揽了悠言往楼道深处去。
  
  第七十八话  秘密,可怖吗(3)
  被男人挟带走,五楼,依旧昏暗的楼道。
  “很好玩吗?”放开对她的钳制,顾夜白冷冷道。
  悠言低了头,又偷偷用眼角余光去打量眼前的男人。
  “不好玩。”不敢念虎须,只好扯了。
  “嗯?”声音低哑,又微微提高了。
  “谁让你非要过来?”她嘟嘟嘴,哼道。
  “这就是你要撒谎的理由?”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
  “她是我的女儿啊。我哪里有撒谎了?”声音低低,委屈道,“再说,让那么可爱的宝宝叫你爹地不好么?”
  “我没有乱认小孩的习惯。”
  “小气鬼!”嘟囔道。
  顾夜白冷笑,大掌往前一探,撑在墙上,把她圈围起来。
  “路小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实在不好不小气到底。你让我以为有了一个女儿,但现在又告诉我是假的,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悠言一呆,仰起小脸。
  “赔我一个。”
  啊。悠言愣住,眸若水,清澈又疑窦。
  顾夜白也不说话,薄唇抿,眸光淡,却没有离过她的眉眼。
  好一会,她闷闷道:“我无法赔,赔不了。”
  “那天,吃药了?”他淡淡道,很突然。
  猝不及防,悠言点点头。
  重瞳一暗,男子讥道:“小事迷糊,大事半点不落。”
  悠言心里一疼,面上却轻淡。
  “那晚,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顾夜白嚼了二字,冷笑道:“那不知是路小姐的错还是顾夜白的错?”
  悠言缄默了声音,咬唇,就要往前走。
  可惜,走不出一个方圆。
  坚实有力的臂膀,他为她定下的天地,没有他的允许,她走不出。
  她莽撞着,却不得其法,始终走不出他的范圈禁。他冷冷看她,如猫与鼠。
  楼道,黑暗,有风从破旧的窗子吹进,不知皱了谁的一泓春水。
  “放开。”心是愈发的疼痛,她皱了眉,一双眸瞪他,恼道。
  “一个回答,何必吝啬。”低迷的至冷的他的声音。
  “你的那个人,不是我,我的那个人,也不是你。”抬眸,望进他的瞳,字字顿顿。
  他轻轻笑了。
  “原来,不是那人,路小姐也可以和他上床。”
  悠言脸色一白,男人摄人的眸,突然便有了丝危险。
  白皙美丽的手攀上她的脖颈,又慢慢收紧。
  身体在颤抖,却一动不动,等待着他的惩罚。
  可是,那掌上的力道却始终没有再大一分,他的手冷静得无一分颤栗,不像她。
  “如果可以杀了你,倒好。”他嘴角勾起,不是笑,那纹度叫作七分尖锐。
  话音落,指尖的温度,即刻撤离。
  看他转过身,悠言闭上眼,把水滴消融在长睫中。
  伸了手,他宽阔温暖的背,便在咫尺。
  有一个想法突然而至,朦胧又悲哀,如果她现在抱住了这个男人,说她要他,他会把天下都给了她。
  他对她,还爱着。想起重逢至此一刻,他的种种,她想,他爱她。
  五指如葱,又缓缓合拢。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风,便在指间,见缝插针,穿过了他的黑发她的年少。
  谁是谁的谁,谁也不是谁的谁。
  下到四楼,林子晏他们与那人正说着什么。阿静的妈妈已进了屋内,阿静正扒在小凳子上,大眼骨碌,望向她。
  肥肥嫩嫩的手里捏着一角纸末。悠言俯下身,一看,五个零。这买点吃的钱,也忒吓人——静的家很困难,但静的妈妈很自重。
  想了想,把静抱起,走到顾夜白面前。
  “宝宝,你手里的这个可以换吃的,是这位——”忐忑在称呼。
  静已嚷了起来:“是爹地。”
  不敢直视那人,却知道那人在漠漠看她。
  他说他没有乱认的习惯,只是,此时,他并无反驳。
  悠言道:“静宝,谢谢爹地。”
  静乖巧地点点头,道:“谢谢爹地。”
  顾夜白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发。
  悠言亲了亲静,道:“告诉妈妈,那是爹地给静宝买吃的,不是给妈妈,妈妈可以不要,但静宝已谢过爹地了。”
  静歪了头,似懂非懂,末了,又点点头。
  把静放下,她便往屋里跑去。
  唐璜笑道:“悠言很聪明。”
  许晴淡淡一笑,眸光落在悠言身上,道:“悠言,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你。”
  一句话,几分讥讽。
  林子晏冷笑:“许晴,我也是今日才算认识你,何必。”
  顾夜白淡淡道:“真正认识了,不是很好么。子晏,你这样着急,又是何必。”
  悠言微阖了眼,心是锋刃过的疼。
  “你们都有完没完。”Frankie皱眉道:“Yan,我可是累了,你快别磨叽,芝麻开门罢。”
  悠言咬牙,望向顾夜白,道:“我用第二个愿望,换你们不进这个门。那时你说过,只要是我提出的,你便——”
  顾夜白眉峰一敛,淡淡看了子晏一眼,道:“无妨。”
  悠言点点头,突然只觉有细微的空气划过,一惊,挎在手上的小包已不翼。
  
  第七十九话 秘密,可怖吗(4)
  有人心虚,赶紧把山芋扔给了Frankie,道:“鬼,芝麻开门的咒语就在里面,你来。”
  Frankie贼贼一笑,已信手拉开黑色小包的链子,走到与静家的相对的另一户前。铁门,剥落了铁锈,紧闭着,有几分单薄。
  悠言脸色发白,退了一步,唐璜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冷声道:“子晏,你在做什么?”
  林子晏不敢看悠言,对唐璜假装听不见。
  许晴冷笑道:“悠言,好歹同学几年,难道我们就这样不招你待见?我便拭目你这屋里的宝贝。
  唐璜皱眉,道:“她不愿意,你们何必逼她?白,你也不说一句吗?”
  顾夜白淡漠了神色。
  空气中,细微的金属撩拨声音。
  “Bingo!好了,请君入瓮吧。”直起腰,Frankie做了个V的手势,头一低,高大的身子已进了去。
  “啊。”屋中传来的Frankie的声音有几分惊恐。
  半掩的门,屋内光线昏暗,只见浮沉空中舞。众人一凛,紧跟着进了去。
  当离得最近的唐璜的身影也消失在斑驳的门里,悠言微阖了眼睛,打开双手的时候,是满手的晶莹。
  阿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歪着小脑袋怔怔看她。
  那是室外。
  室内,气息凝滞,压抑。
  “她疯了。”许晴掩了脸,低低道,声音微微颤抖,仍难掩吃惊。
  Frankie余惊未散,看了众人一眼,颤抖道:“Yan她是不是神经病?顾老三,你小心点。”
  “老鬼,住口,我说住口,你听见没!”林子晏底声音低沉,抑了怒意。
  子晏话音未落,不约而同,唐璜和许晴已望向顾夜白,这中间,只有Frankie不明白,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震撼。
  
  无数的纸张,惨白漾眼。没有任何物事,只有一只怪异丑陋的虫子,趴爬在纸上,如果仔细看,也许有人会发现,那是断了翅的蝶,只余躯干。
  屋子,不大,昏暗森冷。密封的窗帘荡开了一道口子,映了些许光线进来,微弱了阴暗。
  杂物覆了四周,尘积。啤酒罐子,方便面盒子,散了一地,气味难闻。
  厅中,一张朴旧的桌上残羹犹在,半只发了霉的面包,一瓶倾倒了的牛奶,乳白色的液体早已干涸,却仍惹来了老鼠。数只老鼠在桌上蠕爬,小眼睛泛着幽绿的光,也不怕人,啃着桌上的碎屑残冷。
  桌边,围了二张小木椅,一张椅子上,坐了一只泰迪熊,另一只却被随意摊放在桌脚。
  每只泰迪熊的脖子上都挂了个小牌子。
  一写了小白,一写了猪言。
  小白那只虽铺了微尘,却尚算整洁,坐在椅上,飞扬跋扈。言的那只,毛色黯淡,脏兮兮,耸塌的小脑袋,委屈的在谴责主人的偏心。
  如果说鬼子惊惧的是这昏暗肮脏的屋子,那挂了小牌子的二只小熊,还有覆了一室铺了一地的怪异虫子,那么林子晏,唐璜还有许晴震惊的是这间屋子。
  凌乱吧,肮脏么,这般丑陋。
  然,这屋内所有的摆设,窗边盆栽,墙角塑料模特,沙发,桌椅,即连茶几上搁落的调色盘,画笔,沙发上的纯白衬衣,事无巨靡,无一不渗透了昔日的影。满室昏暗,光影斑驳无依,年年又岁岁。
  G大的校园,幽静的寓所,所有年华正好。除了Frankie,这里每一个人都曾到过的地方。
  那个女人,复制了她昔日情人的寝室,一点一毫,半丝不漏。除却那肮脏的熊,那恐怖的虫子。
  桌边,围了二张小木椅,一张椅子上,坐了一只泰迪熊,另一只却被随意摊放在桌脚。
  每只泰迪熊的脖子上都挂了个小牌子。
  一写了小白,一写了猪言。
  小白那只虽铺了微尘,却尚算整洁,坐在椅上,飞扬跋扈。言的那只,毛色黯淡,脏兮兮,耸塌的小脑袋,委屈的在谴责主人的偏心。
  如果说鬼子惊惧的是这昏暗肮脏的屋子,那挂了小牌子的二只小熊,还有覆了一室铺了一地的怪异虫子,那么林子晏,唐璜还有许晴震惊的是这间屋子。
  凌乱吧,肮脏么,这般丑陋。
  然,这屋内所有的摆设,窗边盆栽,墙角塑料模特,沙发,桌椅,即连茶几上搁落的调色盘,画笔,沙发上的纯白衬衣,事无巨靡,无一不渗透了昔日的影。满室昏暗,光影斑驳无依,年年又岁岁。
  G大的校园,幽静的寓所,所有年华正好。除了Frankie,这里每一个人都曾到过的地方。
  那个女人,复制了她昔日情人的寝室,一点一毫,半丝不漏。除却那肮脏的熊,那恐怖的虫子。
  与时光拼记忆,最愚蠢。
  
  门外传来微微的响声,瑟缩又凄凉。
  看了一眼那娇小的身影,Frankie仍旧颤然。
  “她是神经病。”指指脑袋,犹太人小声道:“她这里有点毛病。”
  许晴脸色微白,看着门外的影子,几分恐惧,又沉重。低道:“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们说够了没有。”林子晏大怒,握紧了拳头,唐璜死死拉住了他,震惊的眸光慢慢移向顾夜白,那自进了屋子,便一直声息不出一毫的男子。
  唐璜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双瞳,那是全数的黑暗,深沉得像涡,似乎下一瞬,便即暴动,直至湮灭除非死亡。
  隔着半扇门,悠言怔怔望着众人,有昔日旧友,还有今天的新朋。
  眸光却始终不敢落到那人身上。颤抖着拿手盖上脸,喃喃道:“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疯子。”
  泪水的从指缝间滑下,蜷曲了坚强又脆弱的指。
  “我不是,我不是。”沙哑了咽喉,喊。
  尖锐的疼痛漫上心头。蹙了眉,掩上心口,飞快转了身,往楼道跑去。
  “还有一句,你们从此便再也不是我顾夜白的朋友。”男子的声音低哑,冷锐得叫危险。
  许晴浑身一震,只觉眼前微晃,冽厉的气息,男人的身影已与她擦过。
  白皙的指,划落美丽的弧度,在厅中捡拾起被遗忘在桌角的小熊,紧抱了在怀中,身形动,顾夜白已消失在那斑驳的铁门外。

2013-07-03

第八十话  死个明白
  街道,嬉笑的男女,穿过小巷,慌乱的跑,直至心律无法承受这疾奔的速度。
  不得不收住了脚步,眼前光线一亮,迷了眼,身上一紧,已教人紧紧揽进怀中。
  轿车停下,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骂道:“神经病,不长眼睛啊。”
  悠言一怔,微微颤抖,“我不是神经病。”
  背后的男子已然冷冷开了口。
  “道歉!”
  那男人狠狠啐了一声,道:“这女人瞎了眼睛,你却叫我道歉?神经病做了对。”
  抚了抚悠言的发,男子沉了眸,往前走去。
  悠言一惊,伸手挽了他的臂,摇摇头。
  两眼通红,她眼底的泪痕还在闪亮,灼痛了他的心。
  不是容易动怒的人,此刻,却只想找人开荤。
  明明只是一个俊美年轻的男人,身形也不比自己胖硕,那中年男子却惊恐的不断往后退着,单阅气势,便知道,这人,并非他能招惹得起。
  柔了力道,要把她推开。悠言急了,不顾还在闹伤心,伸臂一把把顾夜白抱住。
  温软香腻的身子,纵使有千百个理由,他又怎还能抽得了身?
  伸臂回抱住她,锐利的眸光却缓缓扫过那疾驰而去的车子,牌号,记下。
  除了他,谁都不能欺负她!
  看那人的车子远去,悠言赶紧撤了手,可,他的臂,硬如铁,她逃不出。
  “放开。”她仰起脸,恼道。
  “现在才说放开,不嫌迟么?”男人冷静的道。
  “放开,放开——”想到秘密被他窥穿,悠言心里一阵发苦,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系上的结,四年,却在一个夜里瞬间瓦解。
  果然,不应该回来的。
  “你放开,你是坏人,你坏死了,你为什么要过来?我讨厌死你。”发恨,捏了小拳头,狠狠捶打着他。
  温厚的笑声微微从他的喉间逸出,心还在疼。很疼。
  “别打疼了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他眸色弥暖。
  悠言一怔,随即又怒了,道:“恶心死了。不准说,不给你说,你是大坏蛋。”
  “好,我不说,你打累了,便休息一下,待会再打好么。”男子敛了眉,那抹痛色下了眉头,便藏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呆呆看他的眉眼,碰上了他的眼睛。他正凝着她,认真的,细细的,似乎要铭记。
  心里慌张,不知所措。
  挣脱了他的手,掂了脚,抬手便去盖他的眼,恨恨道:“不给你看,不给你看。”
  他微叹一声,终于压抑不住,把她狠狠揉进怀中。
  这个女人,前一刻,他还恨着,这一刻,他再次缴了械。屋子里的一切,他还能说什么,如重击敲落心上,再无法说一字。
  如果,还以为,她这样都不算爱他,那他才是一个疯子。她隐瞒了她的画技,那四年前的背叛,她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我要回家——”泪水又涌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她不能与他一起。永远对她来说是一份奢侈。
  “我要回家。”低声呜咽。
  “回哪里的家?回你的猪窝,那个又脏又破的地方?”他狠狠拧了眉。
  “不用你管。”她恼怒,使劲要挣脱他的怀抱。
  “你上了我的床,我不能不管。”他沉了声音。
  悠言一怔,脸一红,咬牙道:“怀安也上了你的床。”
  大掌擎起她的小脸,重瞳幽魅。
  “告诉我,你在意么?”声音低哑。
  悠言心疼,嘴上却道:“关我什么事。你喜欢怀安,我喜欢迟大哥。”
  “我喜欢怀安?那是你强加的喜欢。”顾夜白挑眉,冷笑道。
  “没有人可以逼迫得了你,你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悠言苦涩道。
  吃醋了吗。言,真乖,这是个好现象。他嘴角慢慢勾了抹弧。
  “确实没有人可以逼迫我,该死的除了你。”手,狠狠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把话重重刻入她脑中。
  悠言愣然。
  “许你在你的迟大哥身下承欢,便不许我抱别的女人么?言,记住,顾夜白要疯,也是给你逼疯的。”话落,低头吻上她雪白的颈项,牙齿咬上她的颈动脉。
  他的吻他的齿如火灼热了她的身体。
  除了你,没有人可以逼迫了我。
  心,疼得窒息。
  仍做着自我也厌恶的挣扎。
  “你不在意我喜欢迟大哥比你多?”轻声问。
  “迟濮结婚了,不是成媛,也不是你。路悠言,告诉我,你有多喜欢他,爱他爱到用满室的我的过去来麻痹你自己?”冷冷一笑,牙齿微用了力。
  她吃疼,呆呆看着他。他的问题,她该死的无解。怎么办。
  “路悠言,今晚,把你的真心和谎言都统统拿出来,让我死个明白!”
  
  第八十一话  尘埃未允许落定
  “路悠言,今晚,把你的真心和谎言都统统拿出来,让我死个明白。”
  想闹,却没有了力气。他骄傲,他天赋惊人,他早看了人世的冷暖,他在人群里静然卓立,冷眼尘世。
  可是,他,也还会痛。
  悠言嘴微张,却终于无法言语,想再闹,却再也闹不出。睫毛弯弯,上面水末如露。
  闭上眼睛,天地寂静,最爱的人就在身旁。相识,相爱,离开,思念,重逢,辗辗转转,反反复复,却逃不过。
  二十一岁那年,遇上他,那时,岁月如歌。四月的校园,明媚的晴空,明明不到六月,已是天微微蓝。云是棉花糖果,飘过轻絮嫣然。校道内,香樟暖,人群,语笑斐然。
  这一辈子,最弥足珍贵的时间里,遇上了一个人。那个时间,永远不会再重来了。不管你是谁。
  对的时间,对的人。
  那么,又是错了什么。以致无法守。
  指腹在她的脸上划过,那黑暗的小屋内的一切仍在脑里回转,不断,切割着神经的韧度。
  在她视线阖合的时间里,四年的痛和恨,此刻柔了眸,看她泪光清澈。吻上她的睫,她的眼,脸上寸寸许许的地方。
  薄唇湿润温热,肌肤忠诚了心,悠言颤抖,为他的唇到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
  耳边是他低哑的声音,“言,迟濮也曾这样对待过你吗。”
  话音落,吻落在她的唇上。
  浑身颤栗,水漾的眸子大睁,碰上他灼热的眉心,深邃的瞳。
  “顾夜白,你真卑鄙。”避开了他的目光来指控。
  他挑眉,淡淡笑,静待她的话。
  “你送我三个愿望,拿走一个,诬赖了一个,怎能这样。”
  “那你说该怎样,我听了便是。”言,你要用它来回绝你的答案么,无妨。顾夜白嘴角轻勾。
  “第二个愿望,不作数。还给我。”
  “好。”
  “那么,愿望换你所有的问题也都不作数。别再逼我。”悠言咬唇。
  “好。”他颔首。
  悠言大怔,瞬间失了神。
  “为什么——”不再追问了。如此轻易放过她?
  “来日方长。”他淡淡道,曜黑的眸华光滟。
  “今晚,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我也不打算放你走。”
  “怀安不会愿意你的屋子里藏着一个女人。”
  “那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家,这也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嗯,除非你想章磊死。”男人眉扬。进义的事,先动手后怀柔,力与钱的问题,那晚,那个会,算是散了。章一的势力,自是无惧,只是,你不知道。
  “老板的身手很好。”悠言怒道。
  “言,若对方人多,那就不好玩了。”长指磨挲着的她倔强的唇瓣。
  那唇色,真诱人。他想。
  悠言白了小脸。
  “好。我跟你走。”半晌,悠言声音苦涩。
  跟他走,早已是千情万愿,只是,他日,再离,还怎么离。
  待老板的事解决,终究还是要走。借的东西始终要还,幸福也一样。
  “言真乖。”在她头顶一吻,放开她。
  悠言微愣,只见他往后走了几步,俯身拿起一样物事。
  当他转过身,悠言圆了眸,男子抱着小熊,眉眼素淡,又藏了隐隐的宠溺与怜爱。
  在他不远的地方,一些响动传来。小巷里,林子晏等走了出来。
  一袭茫然遍了身,悠言低了螓首。顾夜白已走了过来,伸臂揽住她的腰,道:“走吧。”
  悠言点点头,模样乖巧。
  顾夜白轻轻一笑,便携了她离去。
  招呼不打。没有人上来。
  许晴看了看身畔的三个男人,眉眼犹自震惊,却缄默了声息。就连鬼子Frankie也是。
  灯光暗暖,与那二人,不过是距离浅浅。许晴却突然想,这中间隔着的千山万水,是谁也涉不过。
  
  再次回到了他的家。
  怔愣间,耳边是他的声音。
  “脏死了,我帮你洗个澡。”
  悠言一呆,脸上倏红,道:“你才脏,谁要你帮——”
  男子低沉促狭的笑声便满了一室。
  她抬头,他已往二楼楼梯的方向走去。
  拍拍小熊,顾夜白嘴角轻翘,道:“如果言也想我替你洗的话,我乐意之至。”
  额,自作多情了。悠言两颊顿红,不敢看他。
  “不必愿望换。”他淡淡道,浅笑,隐了身影。
  悠言盖了眼睛,黑线满脸。这妖孽。
  当他的声息远去,悠言走到阳台,手里捏着手机。她自己的手机还躺在猪窝里,这是章磊给她配的。犹豫了一下,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二楼,房内。
  把小熊轻放到床上,顾夜白打开电脑,开了视讯。
  “老徐,帮我查两个人。这次,我要所有的资料。”
  爽朗一笑,屏幕上的络腮男子又是淡淡的好奇,“谁?劳得你大驾。”
  “迟璞。”顾夜白眸色微凝,道:“还有,路悠言。”
  
  阳台。电话接通了。悠言咬唇。
  “请问是哪位。”那头是男人的声音,儒雅清淡,辩不出年岁。
  “爸爸,是我。”悠言轻声道。
  
  第八十二话  谎言里的爱情
  “请问是哪位。”那头是男人的声音,儒雅清淡,辩不出年岁。
  “爸爸,是我。”悠言轻声道。
  那个男人是沉稳镇定的人,一时却凝屏了声音,悠言鼻子一酸。四年,与迟濮过的时间多,只在过年节的时间回去看看他。
  “傻孩子,终于想起你爸爸了。还在生爸爸的气?我打到你户头的钱没有动过。”男人的笑声低霭,又担忧道:“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
  “我有,我有,您别担心。”泪水,又开始不争气。
  电话那端的声音,更低沉了些。
  “是谁欺负我家言了?”
  “爸爸,帮我。”抬手抹了泪,咬唇不让他听到她的哭音。
  “你说。爸爸一定帮你做到。”男人温声道。
  “啊,爸,你别答应得那么快,万一做不到呢。”向父亲撒个娇。
  “我的女儿当知道她的父亲,做不到便不会提。说吧,言,什么穷凶极恶的,爸爸替你承着。”
  悠言扑哧一笑,父亲在那边也淡淡笑了。
  “爸,把妈妈,还有迟大哥所有的关联都掩盖掉,能么。”心悸痛,悠言凝向远处的天幕。
  天边,星冷。
  通话结束了,还捏着机子怔怔出神,仿佛远方的父亲就在身边,轻声啜泣。
  真是该死!
  临末一话,爸爸问,言,告诉爸爸,你一切都好。
  她竟然说了“爸爸不必挂念我,阿姨好就好,您帮我问阿姨好。”
  末了,父亲轻淡的叹息,声音涩。
  其实,现在伴在父亲身边的女人,很好。对她父亲与她都很好。那个女子爱他的父亲,她的父亲亦然。只差一个名份。
  甚至,她与爸爸,相识于妈妈出现之前。
  其实她何必纠结?这么多年,作茧自缚。
  可是,迟筝,那个叫妈妈的人,那个把手教她学画,那个对她说喜欢了,就得对得起起那份喜欢的人,是这世上的唯一,谁也不可替代。
  就像小白,谁也不能代替。
  这一生一世中,总有一些人,他们至于你,如此特别。像蜉蝣的小,却像暖阳的骄。
  她不是个好小孩,说了很多谎言。甚至,那次,还骗了老板,说爸爸很爱妈妈。那只是,她替妈妈描绘的爱情,有个人,会在一个人死后,还能深深记,细细念。
  妈妈是抱憾而死,死的时候,很凄凉。只留给她一幅未完成的画。
  这画,永远也完成不了。
  断翅的蝶,丑陋的怪物,躯干干涩,在地上蠕动,再也无法飞过深海,只能遥望。
  怔仲间,电话颤动,是谁?
  按了接听。
  “言。”声音清柔,又关切。
  “珊。”她低低叫,“刚想找你呢,你不请自来了。”
  Susan笑道:“如果我非不请自来,你可以找到我么。”
  悠言瘪嘴,倒是,这位空姐在世界游荡,鲜少脚踏实地。
  “你怎么找我来了。”
  “想你了。”Susan淡淡道。
  “一颗米加一兔子。”(me,too)好友声音虽淡,悠言眼眶却红了。
  “傻子。”Susan轻轻啐骂。
  “珊,你还记得你曾以我妈妈之名立下的誓言么。”
  Susan咬牙道:“路悠言。”
  “记得你说过的话。”
  Susan声音奇异:“言,他果然还在乎你,是么?”
  悠言吸吸鼻子,哼了一声。不鸟人。
  “不用你提醒我,我不会向顾夜白说一字,要说也在四年前说了。路悠言,你这傻子,就继续自己哭自己伤吧!我不管你了!”Susan怒道。
  被喷,悠言撇撇嘴,每次说不管,最后还不是管了,这女人还真是口是心非,心口不一是不是美女的通病?
  出得来,却不见了那笨蛋的踪影,顾夜白心下一沉,利眸微眯,却看到她腻在阳台中。
  被打开了一侧的落地玻璃,映着她的侧影。
  女人拎着手机,正苦了脸,偶尔把机子挪离几分耳朵,想想,又端了回来,小脸皱成了苦瓜。
  不自觉唇边轻扬。
  踱了出去,把手轻轻搭放在她身上,有点作弄的意味。
  温暖中带点凉意,悠言一惊,随即想起这个屋子只有那人,扭头瞪了他一眼,又继续电话。
  那头,却匆匆收了线。
  “下次再训你。”
  悠言一愣,又撇嘴吐舌。
  “是谁?”那人好听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阿珊。”悠言悻悻道,“才说几句,怎么就挂了?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点也不好找。”
  “Susan倒也识趣。”顾夜白笑道。
  悠言呆呆道:“识趣?”
  伸臂将她圈抱在怀中,那人把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长夜苦短,春霄一刻。”
  悠言愣,然后呆若木鸡,尖叫道:“顾夜白,你这色胚。”
  挣脱,从他怀里逃离,站定了,又挑眉看他,学他平日的模样。
  顾夜白一笑,脚步也没怎么移动,长臂一展,已一把把她捞回怀里。
  两手把她按压在怀中,一下一下啄吻她的眼角,鼻尖,耳末。她尖叫着,笑着去躲。
  
  第八十三话  为她煮点清汤
  两手把她按压在怀中,一下一下啄吻她的眼角,鼻尖,耳末。她尖叫着,笑着去躲。
  他也不拦阻,手一松,任她跑。
  闲适环胸,看她皱了小脸,警惕地看他,又叫又笑。
  他的情人,该是这样子的。被眷宠着,不知人世烦恼。如何与那散了一地酒罐子和面盒子的黑暗小屋沾上边?
  她额上沁出薄汗,他抬手轻轻帮她擦了,重瞳如辉,微笑着去深凝,在她不经觉间。
  她懊恼地看着他。怎么才几步,就又给逮回怀里。
  这打闹的欢愉,便一时忘却前尘旧事。悠言伸出小指去戳他的胸膛,道:“不算,重来。”
  顾夜白一怔之下,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眸光轻闪,又道:“如果有人给逮住了,你说该怎么办?”
  “那就再来呗。值到到你捉不住我为止。”
  他嘴角微弯,两手捉上她的小耳朵,道:“难道我的调情就这么失败?”
  声线蛊惑。
  这下,轮到悠言呆了。
  脸上一热,假装听不见。嘟嘟道:“逮住了就逮住了,你还想怎样?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你有钱么?”微微挑眉,有人趾高气扬。
  悠言悻悻,又恼道:“少看不起人,没钱又怎么样?”
  面包,牛奶瓶子,面,脑里再次滑过屋子里那些简单到简陋的吃食,顾夜白暗沉了眸,手环到她腰间,把她拦腰抱起。
  悠言吃了一惊,小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呆呆看着他。
  缄默了声音,他迳自把她抱离阳台。
  他身上衬衣雪白轻薄,沐浴过后薄荷般的清香迷离,侵扰了她的五官。与他相抵的肌肤分明感到凉意丝丝沁人,然这男人的怀抱却又那么温暖。多么矛盾奇妙的触感,只是,这样的感觉,很安全。是可以熟睡的安全,一如在荧山那些日子,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再也不惧怕生命的流逝如河涧水,指间砂。
  悄悄伸出手,环上了他的脖子,轻轻的,头在他胸膛上蹭了数下,忍不住绽了笑,鼻子又酸了。
  她真以为她的小动作他不觉吗?顾夜白只觉咽喉一涩,心倏然紧了,也紧了手上的力道。
  长长的睫毛,扑哧的眨,嘴翘上好奇的弧度。她以为他会把抱到房间,呃,好像有点不CJ,脸一下红了——却不意是厨房。
  把她放到桌子上,顾夜白点了点她的鼻子,淡淡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意外之极,但甜蜜的喜悦瞬间弥了心。
  “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做吃的?”眼珠骨碌,哼道:“自己饿了,自己想吃,不好意思说罢,嗯嗯?”
  顾夜白嘴角微扬,道:“我突然不饿了,那就不做了。”
  长腿一迈,转身待走。
  悠言急了,伸手去拉他的手。顾夜白挑眉,“嗯?”
  “你这人怎么没半分诚意,又说给我做吃的——”悠言恼声道。
  “再说一次,给谁做吃的?”男人俊雅的眉眼越发邪恶。
  悠言怒,伸手去掐他的鼻子,他伸手覆住了,把她小小的手拢在掌心。
  他的目光又深又灼,悠言有点慌了,低叫道:“给我,给我做吃的,成了么。”
  “不口是心非的孩子,才乖。”顾夜白微微一笑,在她的鼻翼上轻掸一下,便往冰箱的方向而去。
  “路小姐,想吃什么?”拉开冰箱门,男人环了里面的食材一眼,道。
  悠言晃着脚丫子,嘟囔道:“我想吃的,你这里有么?”
  “你说。”
  悠言一怔,脱口道:“怎会这么巧便备有了?”
  “一直有买。”他淡淡道。
  本还想与他抬杠,悠言一下住了嘴,竟不敢再说下去。
  顾夜白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从冰箱里拿了些东西出来,便到流理台上洗弄起来。
  把头靠在膝盖上,悠言侧首凝向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又安静。在为她做着料理。
  也许是一点清汤,也许是些末凉拌,嗯,总归是她爱吃的。
  二人在一起的那些时间里,多是她做他吃,实际上,他的手艺比她要好。
  如果,不是那次病了,也不知道。
  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那年的校园。情景一幕幕过。终于忍不住,自桌上跳落,光着脚丫子跑到他背后,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微微一震,白皙的手停下动作。
  头在他宽厚的背上蹭着,悠言轻声道:“小白,小白。”
  “怎么。”他柔声道,声音几分沙哑。
  “你给我做点枸杞粥,好么。”
  那小粥,是他第一次为她做的食物,病中的她。
  “好。”他道,不犹豫。
  懊恼自己的冲动,她赶紧又撤下手,才要逃离,他臂一展,已把她锁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上,顾夜白微阖上眼睛。
  犹豫着,颤抖着把手环向他的腰,脸紧贴上他温暖又清香的怀抱。
  一直放在心间的记忆又慢慢清晰起来。
  他的,还有她的,只有交叠在一起了,才算完整。
  人声潮动,那是四年前G大的校园。
  
  第八十四话   如果你变成了回忆(1)
  人声潮动,那是四年前G大的校园。
  阳光映照在教学楼的班室,高数科,上课铃声已敲过。乱的人群逐渐安静起来,老教授拿笔在洁白明亮的板上划了一堆数符。
  “抱歉,我迟到了。”薄唇微抿,脚步停驻在课室门口。
  俊美的面容,潋滟的重瞳,宛如贵族华美却又沉默的气息,一下调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的视线便落在门外那迟到的男生身上。
  “那不是美术系的顾夜白吗?怎么跑到我们的班室来了?”立刻有人动了。
  喧闹又繁乱的声音中,有女生拔尖了声音。“他就是顾夜白?好帅!”
  “谁是顾夜白?”有人问。
  “你竟然没有看校园祭那场校统技艺传承大赛?六场比赛,他一人拿下四个桂冠——”
  老教授胡子一吹,摆摆手,沉了声:“都给我闭嘴!你们把我这当菜市场来着啊?”
  又向门外的陌生来者投去睇去,镜框下的目光威严又质疑。
  “同学,你好像不是我们班上的吧。”
  重瞳微眯,顾夜白淡淡而笑。
  “学术无分国界,何况是小小一个班级,素闻方教授的课精彩,今日便想冒昧过来听听。如果教授不喜欢,那就当顾夜白叨扰了,抱歉,教授,我这就走。”
  颀长的身子一弯,鞠了躬。
  教室一片抽气声。
  “额,这,也太能扯了吧。”不知是谁低声道。
  方教授往那方向一瞥,哼了一声。
  转回,拍拍顾夜白的肩,清清嗓子,微拉长了声音,道:“同学,过去挑个位子,下回要来,别迟到了啊。可不能因为你一人,耽误了别的同学的课时,知道吗?”
  “谢谢教授。”顾夜白嘴角轻勾。
  脚步未动,凝了眸往台下一扫,那抹娇小的身影没在。微沉了眸。
  “同学,还不快过去坐下?”方教授瞪了过来。
  微微颔首,顾夜白往人群里走。
  “要不要坐这里?”清柔的,女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看过去,是一个皮肤白皙,十分美丽的女生,嘴边一抹浅笑。
  周怀安?G大的有名的美女,与这女生有过几面之缘。淡淡一笑,点头作谢,便在她身旁坐下。
  后座有声音传过来。
  “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坐到怀安旁边去了。”男生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忿。
  又有女生的目光睇了过来,窃窃又私语。
  “顾夜白——”
  “……”
  顾夜白轻笑,也不做理会,眸子一扬,只管看教授的板书。
  “不必管他们。”怀安探过来目光,凝神,又温柔。
  “嗯。”
  “真是为教授的课而来?”怀安的声音略微好奇。
  顾夜白微微颔首,确是为教授的课而来,前提是——某人死缠烂打,要他今日过来陪上课,帮抓重点——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很好。他到了,她却没有到。眉一敛,嗯,他会教她重新认识“后悔”二字怎样写。
  “顾夜白,你果然在这里。”突然而至的声音,明亮清脆又急促。
  众人的目光一下又调到门外。
  正在板书的方教授一恼,笔也扔了,吹胡子道:“又是哪个?”
  门口,一个鬈发女生俏然而立,身段窈窕,鼻梁高挺,容色动人,只是,眸中却凝了一抹急色,眉是淡蹙。
  “咦,是Susan?”有人低呼。
  “Susan,你迟到了,还不赶快进来。”几个女生小声道。
  Susan报以一笑,又道:“顾夜白——”
  “怎么。”顾夜白皱眉,站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方教授大怒,“这位女同学,你还不进来,杵在门口做什么?”
  “言出事了!!”焦了声音,Susan急道。
  “谁出事了?!”座位上声音杂乱,人人交头接耳。
  怀安锁了额,心下疑虑,眸光晃动,看向一旁的男子,却惊觉身边座位已空空如也。
  方教授只觉眼前一花,一抹高大的身影已在他身畔擦过。
  “她怎么了?”顾夜白眉头紧皱,低沉了声音。
  “40度的高烧,人烧到迷糊,动不了,许晴在守着她。楼里的人都上课去了,宿管也不在,我正要到医务室找人,想起她与你约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跟我来。”Susna一招手,走出。
  顾夜白眸色暗沉,正要迈步,方教授怒声道:“你,还有你,给我站住!”
  “好呀,你们都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给你们胡搅蛮缠来着?顾夜白,你现在走出去,我必定向你的导师告你一状。”方教授一拍桌子,沉了声音。
  “随便。”男子眉眼不抬。
  方教授愕然,怒极,冷笑,“你,我管不着,Susan是吧,这门课你也别要了,当掉吧。”
  “Ok。”鬈发女生声音干脆利落。
  “顾夜白,我们走。”
  “Susan,等一下。”顾夜白眸色一深,“那笨蛋知道你为她当了一课,要哭的。”
  Susan笑,“我当我的事,与她何干?再说,她哭她闹,不还有你要有你担着?”
  “你的算盘划得倒好。只是她哭起来很丑,我可不愿意要。”一挑眉,顾夜白道。
  “教授,抱歉,我们确实有急事要离开。请您包涵。”面向方教授,微俯了身子,顾夜白低声道。
  “要走,行!”低哼了一声,方教授冷笑道:“把这板子上的题目都做了吧。做不出,Susan,我写包票,你期末也不用考了,这门课直接当掉!你们平日不是爱逃课吗?敢情能耐是极大的!我就拭目而待。”
  
  第八十五话  如果你变成了回忆(2)
  尽管不清楚顾夜白与Susan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下还是全场哗然!
  全室,目光动荡。
  一会落到二人身上,一会又瞅向方教授。
  “教授,这也有点太过了吧。”男生嚷了起来。
  “一来是新课,二来,您老的课不是还没讲完吗?这才刚开始——Susan怎么会做?”
  “人家顾夜白之前也没有上过高数,是过来听课的,教授您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女生们也沸腾了。
  顾夜白微蹙了眉。
  Susan低声道:“怎么了?”
  “教授找不到台阶下,这下麻烦了。”
  “课没有上,这题目,横竖我是不会做的,听当吧。”Susan皱眉。
  “教授,我代他们做,可以吗?”有人站了起来,扬声道。
  “啊,是怀安。”有人叫。
  重瞳轻扬,顾夜白看向怀安,后者回凝,嘴角笑意嫣然,动人之极。
  Susan看了怀安一眼,淡淡道:“我宁愿当掉,宁愿言哭死,也不用其他人代我做。”
  目光一转,顾夜白负手轻笑。
  “你愿意她哭死,我可不愿意,没有其他人,Susan。”
  “谢谢!”顾夜白淡淡道,向怀安的方向。弯腰,拾起被教授掷落一旁的笔,不卑不亢。再向教授微微一躬,走上讲台,亮白的板上数符琅目。
  度了一眼,长指扬,便写起来。
  数符增加飞快,黑了板子。方教授瞠目,一脸惊讶。
  “他都不用想的吗?”有人叫道。
  “他怎么还来上课啊?不是都会了吗?”
  阳光暖融,懒洋洋的划下,透过窗帘,洒了半室明亮,地面是斑驳的光圈,圈圈晶亮。
  随着白板变得黑密,班室,抽气声纷起,众人凑了一起,低论,指点,动,凌乱,偶尔是女生们爱慕的低呼。
  唇边不觉绽了一朵笑靥,他的拒绝,怀安想,她并不难过,这个男子总有让她意料之外的地方。
  又微觉有异,目光一徇,却见Susan轻睨着她。
  二人,均是美人丽色,却两下冷笑。
  “够了,顾夜白。”方教授突然道。
  指一转,挟了笔,顾夜白淡看教授一眼,走下讲台。
  后者指了指Susan,道:“逃课的,换你做!”
  教室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听。
  “教授,你这——”前排末位一直缄默的男生站起,出了声。
  “方影,这事你别管。”微晒,Susan一笑,轻声道:“谢谢。”
  方影蹙眉:“教授,Susan是知方寸的人,也必是有急事才乱了规矩。您是不是能给她一个机会解释。”
  方教授沉声道:“小方,你这样说,那反倒是我不知方寸了?”
  教授发了怒,即使是平日备受青睐的方影也讨不了好。阳光依旧在地上调皮的画着光晕,满室却比静默更静默,声息归零。
  目光齐集在Susan身上。
  “逃课的,你做是不做?”教授冷冷道。
  顾夜白眉一敛,正待说话,却有人比他抢了先。
  “教授,是不是,逃课的把剩下的题做了,您就不把Susan当掉?”
  柔软又沙哑的声音,一张苍白的小脸从Susan的背后探出。形容憔悴,黑丝微乱,眉间却浅笑盈盈,带着些许坚定。
  满室讶然,看向这再再次的不速之客。
  “言?”Susan大吃一惊。
  悠言轻笑,伸手紧紧捏了她的手一下,自她背后走出,脚步微蹒,不过顷刻又被抓到一个温厚结实的怀中。
  不知谁率先叫了一声,全班声响顿暴,为这暧昧的一幕。
  Susan看向怀安,那美人正惊疑不定,死死看着把路悠言紧揽在怀中的俊美男子。
  “你来这里什么?”顾夜白眸色沉得吓人,低哑了声音。
  “才子发了简讯给我,我知道这里出了状况。”悠言轻道,眼光寻着末排的才子周秦。
  顾夜白重瞳微眯,看了过去,那周秦微胖,冲二人一笑。
  “猴戏耍完没有?”方教授怒视紧抱在一起的男女,这真是岂有此理之极——有伤风化。
  “小白,扶我过去。”悠言道,凝向她的情人。
  “猪言,你给我记着今日你的不乖。回头别喊冤了。”男子一笑,搂紧了怀中的女子,向讲台走去。
  接过顾夜白递过来的笔,悠言看向方教授,轻笑道:“教授好,路悠言报道。额,不巧,我也是一逃课的。”
  方教授顿时气结。全场笑声逐起,风卷帘动,亮了满室光影嫣然。
  在情人的怀里,悠言抬腕,把情人没有全数完成的题目,一一填充。
  风过,是他低迷好听的声音。
  “猪言,你自己会,叫我来帮你抓重点,嗯?”有人不悦,挑了眉,明明眉间弥了笑意叫绝色。
  “这俺不是想咱们多相处吗?”
  “真话?”男子笑得叫一个危险。
  “额,和阿珊赌了一冰淇淋。她说你必定不肯陪我来上课。”小脸苍白,低声嘟囔道。
  依旧笑如春风。
  男子淡淡道:“言,我也和你赌一冰淇淋,回去,你死定了。”
  
  第八十六话  如果你变成了回忆(3)
  悠言是个赖皮的主,唯独怕死顾夜白,他搭放在她腰间的手热力汩汩渗透,她一吓之下,头上眩晕,赶紧凝神,加紧了笔下的速度。
  当划下最后一个数字,侧脸对顾夜白甜甜一笑,意属示好。精神一松,笔从手中滑下,跌落地面,声响碎了地上的光影琉璃。
  最后的意识是顾夜白拧了的眉心,心疼微慌的神色。
  这个男人,也会惊,也会慌么?眼睫阖上,笑意凝在嘴角不败。
  方教授一惊,愣住了,整个教室却已像炸开的锅。
  “路悠言怎么了?”声音惊咋,混乱。
  人,纷纷离了座,向讲台奔去。
  顾夜白锁了眉,把怀中昏倒的情人拦腰抱起,高大的身影一动,在他人的手指碰上她之前,已侧身出了教室。
  Susan紧跟着,出门前,下意识又看了周怀安一眼,后者没动,静立在座位上,目光却投落在前方的男子身上,隐晦又复杂。
  注意到Susan看她,怀安勾唇一笑,翩然侧过头。
  Susan冷笑,随即追上顾夜白的脚步。
  “经这一次,你与她之间的关系是藏不住了。”Susan道。
  “为什么要藏?”男人淡淡道。
  外语系女宿。午饭的时间刚结,不同早晚课,各室再也不是一个个紧闭的世界。门开着,女生们进出纷沓,笑语和融。
  楼道走廊上,拐过的楼梯口处,转进二人,准确来说,该是三人。其中,美丽的鬈发女生,是大家都熟悉的Susan,另一个,却是极俊美帅气的男生。高大挺拔的身子,浅蓝条纹T恤,裹一袭雪白衬衣。随意的配搭,却气度高贵。
  只是,他手上却怀抱着一个长发女生,那女生面貌清妍,紧闭了眉眼,似是睡熟。
  很快,笑声浅语,便变成了语音窃窃,间或是颤栗,兴奋。
  “快看,那是不是顾夜白?”
  “美术系的顾夜白?”
  “啊,是他,真的是他,帅呆了——”
  “可——他抱着谁啊?这怎么回事?”
  “那是隔壁704室的路悠言啊。”
  几个女生向Susan走了过来。Susan耸耸肩,朝顾夜白打了个眼色,嘴一努。
  眉轻扬,顾夜白已闪身进了斜角处的一间寝室,Susan眼明手快,手一拉,砰的一声,便把门关上。
  把十数个好奇的女生隔绝在门口,又绽了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端的叫一个非常完美。
  未几,被疯狂Lady们的音波攻击灭顶。
  正在书桌上吃着午饭的许晴吃了一惊。
  “许晴,你好。”顾夜白淡淡打了个招呼。
  转念一想,许晴也立刻明白了。
  “你知道我?”许晴脸不觉一红。
  “她有提起过你。”顾夜白点头,眸微眯,已把悠言抱到靠近阳台的一张下铺床上。
  “你怎么知道这是悠言的——”
  “这床上有她的东西。”
  许晴心想,这男人真眼尖。
  “她怎么了?还好吧?早上起来烧到40度,吓坏我和Susan,还一个劲的说去上课,平时也没见她这么积极。出去接个电话回来,人影也没了,还好Susan来电话,不然,我的心脏早晚让她吓出病来。”许晴摊摊手,道。
  “许晴,谢谢。”替悠言盖上被子,抚了抚她微微汗湿的额,又撩开那散在眼帘上的发丝,顾夜白方转了身,颔首道。
  “没事。都是一个寝室的。”
  半晌,未见男子回应,许晴微诧,她虽不及同系的怀安,Susan美貌,但颜容俏丽,也是外语系出了名的泼辣美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如此无视。
  悄悄看向那男子,却见他静坐床侧,正凝目在床上睡熟的女子身上,神色深邃,又专注。仿佛除去那人,外界一切事物都不萦纡心。
  许晴突觉呼吸一窒。悠言总是絮絮叨叨说着他的事,小白这样小白那样,像个献宝的傻小孩。及至在校园祭上见到他,一举拿下了4场的第一,那样俊美的男子,却又能力卓然。那时,不是不震撼的。
  今日一见,不过瞬间,却被他的凝视的眸摄了心神。
  门,却在这时被打开。
  Susan甩手关了门。倚在门上,微吁了口气,笑道:“TMD,还好老娘手快。”
  顾夜白转身,嘴角淡扬,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Susan轻了声音,又笑道:“许晴,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喧宾夺主了。”
  许晴点头,以示赞同,又淡淡笑了。
  有什么在脸上滑动着,悠言一惊,伸手握住了。猛地打开眼帘,睁大眸子。
  “醒了?”头顶上方是男子低沉的声音。
  对上那美丽的瞳,悠言眨巴着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正十分霸道又无赖的紧捧着男子的手。
  脸一红,忙不迭要撤手。
  顾夜白微哼了一声,长指在她粉嫩的脸上一戳。
  悠言挤挤眼,又一把把他的手抱回怀里,撇嘴道:“不还给你了。”
  
  第八十七话  训猪记
  顾夜白冷哼一声,把手抽回。
  悠言一呆,偷偷瞄了一眼身畔男子,那人抿了薄唇,眸色微沉。
  悠言心里慌了,小手从被子悄悄伸出,去够他的手。那人手微动,避开了。
  悠言扑了个空,心里堵得更慌。
  撇撇嘴,再接再励,又拿手去拨他的大掌。
  那人冷笑,一挪,往后坐了。
  啪的一声,小手从空中跌落。
  悠言呲牙:“T、M、D,毛也捞不着一条。”
  “路悠言。”某人慢悠悠的开金口。
  小样儿,就知道他舍不得——心里哼哼嗞嗞,脸上学着那人,也紧绷着,悠言道:“怎么?”
  “翻身子,侧躺。”男人淡淡道。
  悠言愣,眯眼,狐疑地瞪瞪他,可惜某人冰山脸一枚,扑克表情相连,硬是山水不露。素来惯听他的话,皱皱鼻子,也依言做了。
  才刚躺好,便觉身上空气流动微异,臀上一疼,已遭狼击。
  悠言一疼一愣,扑腾一声,翻过身子,瞪向顾夜白。
  “你做嘛打我?”小脸仰起,怒。
  顾夜白重瞳微眯,道:“谁让你说脏话来着。”
  悠言眼珠一转,哼道:“你你你,就是你。”
  男人嘴角一勾,“好。”
  伸手按住悠言的肩,微用力,小女人便被,五指白皙修长,一张,又打了下去,这次却是加了些许力道。
  悠言吃痛,嗷嗷叫了一声,想了想,又卷好被子,爬了起来,凑到某人面前,与他对视——怒视。
  “很痛,很痛,死小白——”
  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顾夜白道:“很痛是吧?”
  “是很痛!”悠言瘪嘴,眨巴了几下眼睛,想憋几颗金豆出来。奈何无果,只得放弃。
  “小猪,我这里有眼药水,要借你么?”男人好整以暇道。
  悠言脸上一红,又哼了一声,趾高气扬。
  睨了她一眼,嘴角绽了弧,长指微拢,就着被子,把女人整个抱到自己的腿上。
  悠言愣,咬了唇,原是要红不红的一张小脸,顿时全红透。慌忙垂了眼,不敢看他。
  眸子对上正好对上男人的喉,却见他喉结一动,下一瞬,悠言圆睁了双眸。
  无他——屁股又遭了一下‘重击’。
  悠言彻底暴走,挣着要脱开他的怀抱,管他是不是清新好闻,管他是不是诱惑着她。
  那人也不阻拦,只徐徐松了手,不慌不忙,嘴角噙了笑,浅浅。
  悠言卷着被子,翻滚到床角,警惕地瞪他。
  咬牙切齿道:“死小白,死小白——”
  “我死了你舍得么?”男人挑挑眉,一副牙齿整齐白亮,嘴角薄薄的弧度叫一个邪恶。
  悠言嘟了嘴,扯着被子,悻悻道:“不舍得。”
  低沉的笑意从男人的喉间滑出。
  悠言再愣,才又想起刚才一滚的目的,怒道:“死——坏小白,你打我,你打我,你不是好人,咱才认识多久,我才做你女朋友多久,你居然打我,以后我做了你老婆还了得?”
  原是笑意清浅,听得她说老婆二字,男子眸色一深,心中一个地方,似乎便在顷刻间柔软。
  “小猪,你要当谁老婆?”淡淡问,那么,不经意呵。
  悠言正在气头,脑袋几根线也是直嗒嗒的,想也不想,只顾吼了过去。
  “你的,你的,我要做你老婆。”
  眉扬,男子一个恍悟的神情。
  “原来你这么想当我的妻啊。”
  悠言暴愣,脸上大躁,拿被子盖了脑袋。呼呼喘着气。
  隔了半晌,看那人无声响,又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重瞳潋滟,美丽之极,却跌进他愈发深邃的目光中。
  这个男人,真好看,不管看多少次——悠言心里道,我花痴了我,却忍不住呆呆看着他,屏了呼吸。
  那人似乎也是微微出神,嘴角笑意融暖,不知在想什么。
  一怔之下,思绪拉回,他出声道:“小猪,过来。”
  悠言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放羊的小白——你傻我不傻,你以为我还回被你打第四次么?”
  “事不过三,只是这不傻的猪被打三次了,也不差那第四次了吧。”男人眼神促狭,淡淡道。
  “TMD,拽个二百五,老娘跟你拼了——”悠言叫,翻滚了过来,不忘卷上被子,把自己包个紧实。
  扑上他的膝上,他微哼了一声,却伸手把她搂住。
  她嗷嗷一叫,张嘴便去咬他的鼻子。
  皱眉,男人把怀中的‘物事’搂紧,手扬起。
  这次的力道较前几次大了,悠言的眼泪便扑腾扑腾的掉。
  
  第八十八话  心疼到无法生气
  皱眉,男人把怀中的‘物事’搂紧,手扬起。
  这次的力道较前几次大了,悠言的眼泪便扑腾扑腾的掉。
  “你打我。你蛮不讲理。”手盖了眼睛,眼泪鼻涕一把往男人的雪白衬衣上涂涂抹抹。
  手指留了缝隙,偷偷看他。
  皱眉归皱眉,他却任她在他的衣上胡捣非为。
  悠言想了想,觉得不好玩儿,就罢了手,又悄悄去瞄她的情人。
  “哭完了么?”男子笑意微冷。
  悠言小心肝一下又慌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明明是你打我,你不对。”声音低如蚊呐。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把她抱离自己的膝盖,男子淡淡道。
  “你蛮不讲理,你无理取闹呗。”悠言嘟囔道。
  “既然如此,那我离开便是。”男子眸色一沉,站了起来。
  “不要!不要!不给走!”骨碌一声,从被子里钻出,跪趴在床上,小手一够,扯上他的袖。
  “不给走,那要做什么?嗯?”男人冷哼一声。
  “你先坐下嘛。”拽着他的衣袖,晃啊晃。
  小白,你那小强一般的抑制力赶快投降在姐姐的魅力下吧。心里在哼着。
  顾夜白挑眉,道:“放手。”
  “不放,不放,你硬要走,就准备尝试人衣分离法吧!”小手拽得更紧,下巴尖尖,有人得意极。
  顾夜白笑,极端优雅,又邪恶。
  “那好。路悠言,使劲拽,还有脚下当心,控制力道,不要跌个满头包。因为你,本来就丑不拉叽。”
  悠言气绝,歪头想了想,站起,手一环,整个人赖上,抱住他的身子。
  “看你哪里走,讨厌鬼,你把我也带走吧。”
  顾夜白嘴角一翘,手搭上她的腰,又往上移动数寸许。
  啊。悠言又叫又笑,死小白——居然呵她痒。
  只顾去拨他的大掌,那紧抱着他的手,便弃械投降了。顾夜白轻笑,长腿一动,转身出了房间。
  他走的快,不过数步,已消失在悠言的视线,还可恶的顺手带上了门。
  摸摸额头,体温是降了,还有余热,头还微微的晕眩,悠言心里委屈,跪坐在床上,眼泪簌簌而下。
  这次,是真的哭了。
  未几,咬咬牙,站起,要下床。
  脚丫子,踏落地面。还在夏末,这地面,竟也冰凉沁人。寒意透过肢体,恍了心,身子微颤,脚下一滑,就此滑倒在地。
  膝盖磕上地,擦破了皮,红色的液体渗出,竟也一大片。悠言鼻子一酸,也不站起,就屈了双腿,把头蜷了在膝上,小声啜泣。
  哭得正伤心,门口,传来声响。
  脚步声急促,接着,是东西搁落在床头小柜的声音。
  下一刻,身上一暖,她被人拦腰抱起。那微若青草薄荷的好闻气息?悠言微怔。
  泪眼模糊,抬起小脸,却落进了那对沉默又心疼的瞳眸里。
  “你不是走了么?”抡了个小拳头,要打他,想了想,又舍不得,就悻悻端着,缩回自己怀里。
  男人轻声道:“怎么不打了。”
  悠言擦擦眼泪,委屈道:“打了,我的皮还是破了。”
  男子拧了眉,把她抱放回床上,声音微促:“哪里碰着了,我看看。”
  “不给你看,不给看,大坏蛋——你走,你走!”悠言恼恼道,气不过,又拉他的袖子去擦鼻涕。
  心疼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不过出去拿点东西,甫推开门,便见他的小小情人坐在地上,蜷了一团,长发披肩,身子削薄,那浅浅啜泣的声音,乱了他的心。
  清冷的眸,柔了,适才虽与她调笑,心里却是几分恼她的。虽说是为朋友,带在重烧中,竟然便这么不顾一切跑来了。他是她的情人,Susan是她的朋友,他必定会帮她把事情摆平,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气她,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
  可是,此刻,所有的怒气,却踪影全无,只有心疼。
  真的爱上了?
  人间四月,芳菲美好。与她相识在这温暖的季节里。然后,时间更迭,夏至已至,忽然又夏末。
  只是,也却如她说的,他与她不过认识了数月,成为情人也不过是这五指可算的时间里的事情。
  心,却已背叛了脑。
  苦笑。
  眸光微动,挽起她的发丝,轻声道:“猪言,如果你不愿意我看的伤口,非要我走的话,那么,如你所愿。”
  悠言猛的抬头,泪水一滴滴,打落在他洁白的手背。
  “你真的要走?”颤了声,下巴尖尖,那么委屈。
  捋了捋她的发,把她拥进怀。她的背脊颤动,哭得愈凶。
  忍不住,吻上她的发,一遍一遍道:“傻瓜。我不走。我可以走到哪里去?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你以为还在你的704么?”

201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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